柳氏女子心性,本就听不得生死。
想起这大半月的变故,她也不由红了眼圈:“好孩子,难为你能想着这个……逝者为大,理该如此!”
徒三面上带了不舍,心下却有些恍惚。
先前听了一耳朵,水进那边也带了战死兵卒遗骸。
银将军那边,有一车的骨灰坛子。
江平先前还似玩笑话,说起这两人,如此作态,邀买人心。
这样的邀买人心,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姐夫的格局,比自己知道的还大。
没等霍宝从柳氏这里出来,韩夫人就打发人过来传话,要见见霍宝。
徒三、柳氏夫妻对视一眼,陪着霍宝过去。
……
韩夫人年岁与丈夫相仿,知天命的年纪,可头发花白,脸上枯干都是皱纹,瞧着像六十来岁的人。
眼圈红肿,面上透着几分灰心。
老来丧子,人生中最悲苦之事。
柳元帅都深受打击,更不要说韩夫人这个生身之母。
只是柳大行事太过,害得柳元帅丢了亳州基业。
如今除了父母妻儿伤怀,别人压根都不提柳大,更不要说身后之事。
见了霍宝,老太太却是颇为亲近,给了一挂金镶玉的腰带做见面礼。
“这宝长得俊,这东西合该他用!”
霍宝看了舅舅一眼,见他点头,才双手接了。
入手温润,竟是一块一块的暖玉。
这见面礼太重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韩夫人辈分、年岁都在这里,有什么求到自己身上的
霍宝心下有些忐忑。
“今年多大了读书呢还是其他营生”
“十三,在读书,也在习武。”
“单薄了些……”
老太太摸着霍宝的胳膊,带了几分慈爱道:“多吃些,长得壮壮的,跟你舅舅似的。”
霍宝察觉到老人家的善意,心下稍定,老实点点头。
柳氏在旁,看着嫡母白发,用帕子捂住嘴,才让自己不至于哭出来。
昨日还是鬓角染霜,今日就白了一半头发。
徒三显然也惊住,面上带了几分不忍。
不过是慈母心肠罢了。
老太太已经望向徒三,道:“三儿呀,你今年也二十五,奔三十的人……要是成亲早,孩儿也快跟宝这么大了!”
徒三点点头,望向外甥的目光越发慈爱。
要是祖宗保佑,生个宝这样的儿子,那他也就别无所求。
柳氏在旁,脸色泛白,眼中多了几分惶惶不安。
老太太继续道:“即便你与秀兰生子,站住也要几年……如何阖家又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何不收宝为养子骨肉至亲,你姐姐已经走了,你这娘舅也当尽抚养之责,也让下头的将士心安。你岳父,就是前车之鉴,当以此为戒……”最后一句,已是带了哽咽。
提起柳元帅,徒三与柳氏哪里好继续坐着,都站了起来。
柳氏不敢抬头,低头无声垂泪。
徒三却是双眼放光,望向外甥眼神带了炙热。
是啊!
他何不收宝为养子
他之前说视宝为子,这不就是个机会么
霍宝强忍着,才没有跳脚。
自己有亲亲老爹,谁喜欢做什么养子
徒三心粗,只当老人家说的都是良言,可他旁观者清,却是发现柳氏神色有异。
“谢老夫人好意,只是舅舅与舅母成亲不足三月,麟儿可期,哪里需抚养螟蛉子就算舅舅想要收养子为继,也当以表兄为先。”霍宝开口道。
重点在“螟蛉子”上。
自己姓霍,不是徒家人。
还有自己不稀罕做徒三的“临时继承人”。
这个位置,留给真正的徒家子孙好了。
历史上岐阳王被收为养子改了姓,建国前又恢复李姓,想想都尴尬。
自己好好的滁州少主当着,为什么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
霍宝说着,也在留神柳氏与徒三神色。
待说到“麟儿可期”时,柳氏果然变了脸色。
这女子成了亲,生孩子是早晚之事,有什么不对的
除非……生不出来……
老太太提议养子时,柳氏神色那么复杂,似喜似悲模样。
难道是生育艰难
至于徒三,听到“养子为继,也当以表兄为先”时,面上就带了迟疑。
看来老爹所料不差,自己这舅舅嘴上说的再亲近,可真有了比较的时候,自己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外甥,是比不过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亲侄儿。
霍宝心中一晒。
这不是正常么
不说共同生活的情分,就说世人眼中,这本家侄儿是自家人,外甥也只是外甥。
即便表哥不知在哪儿,压根还没影儿呢,也让徒三犹豫。
这个舅舅,还是那个靠不住的舅舅。
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