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从豹房出来,心中无比郁闷。
“这件事原本跟咱家无关,咱家不过是想将姓沈的小子功劳据为己有,此消彼长之下可以让咱家更得陛下器重,甚至让陛下取消兵部特权,现在倒好,咱家成了罪人,要跟王伯安那小子一道去边关打仗……咱家在朝廷的地位岂非要丧失殆尽。”
“不行不行,咱家一定要将权力牢牢攥在手中,不能如此便去宣府,就算最后被迫成行,朝廷中枢的权力也不能轻易丢弃。”
正要回府,刘瑾看到沈溪见驾出来,顿时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他一阵小快步过去拦住沈溪,好似泼妇骂街一样,插着腰怒斥:
“姓沈的,你几个意思?咱家给你功劳你不要,非要在陛下面前当小人,你学了那么多孔孟之道,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沈溪哑然失笑,摇头道:“嘿,刘公公这顶大帽子,扣的可有些莫名其妙……本官跟陛下所奏,全都是事实,怎就跟礼义廉耻扯上边了?”
刘瑾口中带着唾沫星子,一个劲儿地喷人:“还他娘的狡辩,咱家真是瞎了眼,居然会举荐你这样的人回朝任兵部尚书,简直狼心狗肺,沽名钓誉……你等着,咱家瞅着机会,非将你大卸八块不可,让你再在咱家面前嘚瑟!”
沈溪不屑地昂起头,压根儿就不想理会。
此时刘瑾气急败坏,已无道理可言,骂人纯粹就是图个痛快,不分缘由和立场,说的话跟放屁差不多。
刘瑾还待继续发泄,却见翰林院的人已经奉召前来拟诏,知道事情不可挽回,有许多事情亟待他处置,当下拂袖而去。
看着刘瑾气吼吼离开的背影,沈溪心里升起一丝安慰……这回终于让刘瑾吃了一回憋,并严重打击了阉党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虽然看起来此番我在对垒中获胜,但其实并未彻底达成目的,陛下对刘瑾的信任大大超出预料,现在能否顺利让刘瑾到宣府任监军尚是未知数……”
“只有刘瑾离开京城,朝廷才有机会拨乱反正,最好刘瑾死在宣府……不过如此一来,朝中便缺少一个主持大局之人。”
“陛下属顽童心性,暂时拉不回来,若让其御驾亲征,或许可以帮助他感受肩负的重任,但谢老儿绝对不允许连后代都没有的陛下去跟鞑靼人交战,一旦出什么意外,皇位就会旁落……”
“另外,就算刘瑾死了,朝廷依然需要一个人来帮朱厚照享乐,打理朝政,同时让各方势力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但这样的人选一时间哪里找得出?”
“如此说来,刘瑾还是有其存在的意义,换了旁人,比如李兴、戴义、张苑等人,未必比刘瑾做得更好。”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维持朝廷的平衡……现在的我对文官集团没有多少震慑力,朝中那些大员没有谁看得起我,我不可能跟刘瑾一样做到打压异己,尤其异己中还包括许多德高望重的元老。”
“或许天意如此,刘瑾尚未到寿终正寝离开历史舞台的时候,还需要一个契机。”
……
……
沈溪回到兵部衙门,翰苑那边已将正德皇帝的诏书拟好,随即公布天下。
兵部郎中王守仁以佥都御史之身,前往宣府,节调宣、大和山西等处兵马,此行具体目的没有说明,但以朝廷重视程度来说,一看就是要派王守仁总领全局,负责与鞑靼人一战。
至于副帅则没有另行安排,显然是要以宣大总督孙秀成协同。
而监军则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担任。
皇帝这一安排,多少让朝臣意料不到。
以刘瑾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应该不会主动请缨领兵,而现在朝廷大权都掌握在“立皇帝”刘瑾手上,他此番去宣府,在很多人看来是其失去圣宠的征兆,京城各大势力面临又一次洗牌。
不管怎么说,对于皇帝的旨意,朝中绝大多数文臣都拍手称快。
刘瑾去宣府领兵,文官终于有机会夺回大权,很多人将目光聚焦在内阁首辅谢迁身上,在他们眼中,朝政大权重回内阁之期已为时不远。
沈溪没有去管大臣们的反应,回到兵部衙门后,立即找来王守仁,把朝廷的安排如实相告。
王守仁知道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差事后,顿时皱起眉头,问道:“之厚,你是否太高看我了?这领兵非小事,以我的能力,不足以执掌十万边军,若出现什么差池,我如何跟陛下交待?”
沈溪对王守仁充满信心,但他自己却不那么自信。
历史上王守仁虽被冠以“军事家”的头衔,那是在其于地方为官多年,连续用兵剿灭匪寇积累大量作战经验,然后又在平定宁王之乱后建立殊勋的结果。但如今的王守仁除了以刑部主事身份去过一趟江西,其余时候都在京城做官,根本没机会实战练兵。
沈溪道:“伯安兄此去宣府,主要以防守为主,只要能守住张家口堡,击退鞑靼人犯境之举,便基本可说大获全胜。如今长城防线虽破败不堪,但宣府周边城塞已基本修复完毕,这场仗还是比较容易打的。”
王守仁摇头苦笑:“对之厚你来说,这场仗不难,但对我这个战场新丁……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形容。但既然是陛下亲自下达的旨意,那我只能尽力而为。”
沈溪看得出来,王守仁虽然表现出一定的不自信,甚至想推辞,但其实内心还是很想证明自己的。
如今宦官当道,聪明人没人愿意留在京城为官,眼前出现这么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但凡有主见、有血性的男儿,都知道该作何选择,现在沈溪等于是给了王守仁一个上进的捷径。
沈溪点头:“这一战看起来不难,但事关未来几年西北边陲安稳,伯安兄肩上的担子不轻,加上九边地方向来有虚报军功的传统,你到任后先要应付这些内部的蛀虫,我只能在这里预祝你一路顺风。”
……
……
沈溪面圣后不久,朝廷便下达诏书。
虽然很多事在圣旨中没有言明,但很显然,王守仁领兵是为跟鞑靼人交战,只要看懂这点,很多事便能理清头绪。
这边沈溪正在跟王守仁谈论与鞑靼人交战的重点,谢迁已气势汹汹杀到兵部衙门找沈溪“算账”。
谢迁见到沈溪,没等王守仁离开,便劈头盖脸喝斥:“沈之厚,看你做得好事。”
王守仁非常尴尬,一个是比自己父亲资格还高的当朝首辅,另一个则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首辅对上司怒颜相向,还被自己碰到,很可能影响自己在兵部的地位,这时候不走,再听下去可要招惹麻烦。
沈溪一摆手:“伯安兄先回去准备,这里交给我便可。”
王守仁如释重负,行礼后迅速离开。
等人走了,谢迁更加不客气:“你不是要借此机会整垮刘瑾吗?可结果呢?你居然替他说话,让他有机会去当监军太监?若其立功回来,朝政岂不是还在他掌控之中?你这么做对他不但无害,反而有益!”
沈溪皱眉,心道:“当时的情况,除了朱厚照、我和刘瑾外,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详情,谢老儿如此笃定我替刘瑾说情,显然有人通风报信……会是谁呢?”
谢迁见沈溪不语,恼火地问道:“是否听到老夫说话?对此你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