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鞮宫很大,其中有几处不知什么年代起,就密封于地下的秘密武库,里面藏着旧甲胄、兵器,只有老宫人才知道地点,而外人却不得而知。太子凿正是开启了其中一处,取出里面的甲胄,让寺人们披挂起来,又拿起锈迹斑斑的兵器,与他一同去迎击赵兵。
所以当石乞和眉间赤带着数百人进入铜鞮宫时,便看到了这样一番光景:
宫中百余近侍都裹着苍巾,手持兵刃,从南阙鼓噪而出。在他们身后,是太子凿仗剑站在车辇上,英姿勃发,代表晋国公室的交龙旗帜飘扬不休。
“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石乞冷笑一声,让眉间赤带着羽林上前。
这数百羽林侍卫不敢说是赵军里最精锐能打的,却是装备最好的,前排清一色的二石强弩,后面的大盾涂上了羽林的纹徽:矛戟森林上的一对羽翼,预示着赵无恤对他们的评语:“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而且前排的几十号人都披挂铁制札甲,羽林侍卫和武卒里的重步兵是第一批分发铁甲的部队,寻常的兵刃很难伤害他们。
反观对面,太子凿带着的人看上去气势汹汹,可实际上却是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等冲杀到近前,看见在铜鞮宫南阙内摆好阵型的赵氏羽林军卫后,唯一可以依仗的勇气顿时就消退了。
太子见状,不由大怒,曾几何时,晋国公室的宫甲也是如此甲胄鲜明地拱卫宫室,可如今却统统被赵无恤收编、遣散了。那个赵氏的大盗,他窃了公室的土地和人心,现在,连社稷宗庙也不放过了么?
越想越气,愤怒战胜了恐惧,于是太子凿驾车往前冲去,并且仗剑大喊道:“吾乃晋国太子!汝等不曾奉诏便擅自闯入宫廷,难道是想弑君么?”
众人都清楚,现在赵氏依然只是晋国的卿,晋侯和太子依然是名义上的统治者,可以架空,政由赵氏祭由公室,但却没人告诉他们,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面对太子凿的叫嚣,他们都有些不敢妄动,众人竟有被晋国太子一举逼退之势。
迟疑之间,侍卫们却听到石乞在后面大喊一声。
“养士千日用士一时,上卿养汝等何用?正为今日之事也!”
立竿见影,众人忐忑不知所措的心顿时就安下来了,羽林侍卫们基本都是赵氏从民间收来的弃儿,或者是父辈战死沙场后被特殊照顾的孤儿,从小接受军事训练,而且也一直被灌输这样的思想:羽林忠于赵氏,而非晋国。
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是该杀就杀,不必手软。
可问题来了,太子凿该怎么办?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国太子,天生贵胄啊。
眉间赤站了出来,他冷峻的双目回视石乞,问道:“缚之?杀之?”
石乞就喜欢眉间赤这种不思索太多,只执行命令的死士,当即指着驾车驰骋众人面前,顾盼自雄只以为自己真是黄帝宗姬血脉,凡人不敢伤害的太子凿,说道:“要死不要活。”
眉间赤不再迟疑,让羽林侍卫们弩矢齐射,将那些寺人射倒一片,他自己则左突右奔,直奔太子凿车驾前。
太子凿看到一个年轻的军吏朝他扑来,从未有过实战经验的他心里一惊,连忙挥动佩剑,虚张声势地大喝道:“匹夫胆敢无礼!”
话音未落,眉间尺已经靠近五步之内,他拔剑了。
眉间赤是干将和莫邪之子,他打小跟随母亲漂泊于吴楚之间,又辗转流亡到中原,受尽苦楚,在莫邪指点下锻剑、练剑,剑术水平远超常人,更在羽林孤儿军里学会了军人的坚毅,可以说是少有的高手。
赵无恤与他对剑,几乎无法撑住五回合,曾经的侍卫长漆万也不是这小子敌手,这才能放心地将近侍的位置交给他。
更何况,他手里的剑,还是莫邪用心锻造的好剑,剑名赤瞳,精铁的剑身剑刃,一点红铜作为剑格纹饰,与眉间赤眉心的红色胎记很是搭配。
这把剑是为杀楚王,报父仇准备的,不料今日却先沾上了晋国太子的血。
寒光闪过,鲜血溅射,旁边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太子凿已经被眉间赤一剑穿胸而过。
一时间,铜鞮宫南阙鸦雀无声,只有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太子凿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小个子,还有插在胸口的剑,他是晋文公的血脉,晋国公室的希望,堂堂太子,未来的国君,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伤害他。
随着眉间赤毫不留情地将剑拔出,太子凿吐出了一口混杂内脏碎片的黑血,身子一歪掉到马车下,滚了两滚便没动静了。
眉间赤的剑,从来都是一击毙命,一剑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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