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药(1 / 2)

听见院门外的女声,正在处理手臂上淤青的沈隽剑眉一蹙。

江伏院唯一的侍从黎苗推门进来,“郎君,又是二房的三娘子,来给郎君送药。”沈家人丁稀少,长房和二房一同排辈。沈湘瑶还有一个已经出嫁的胞姐大娘子沈湘环,加上长房的二娘子沈湘珮,沈湘瑶排第三。

想起沈湘瑶,沈隽琉璃般剔透的浅灰色眼眸里露出点意味不明之色。从半月前开始,二房沈湘瑶一改以往眼高于顶的模样,常常来江伏院拜访他,言语行动间甚至隐隐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去开门。”沈隽声音温润,然而不知想到什么,背对着黎苗的脸上,两点眸光如刀锋冰冷。

黎苗并未察觉自家郎主的真正情绪,他应了声是,快步朝外走去。放下衣袖,沈隽紧随其后走出屋子。

在跨出那道门的刹那,沈隽周身的冰冷如遇到骄阳的积雪,悄无声息消融干净,俊朗的眉宇间全是疏朗与温雅,此刻的他,既如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又如一竿在皎皎月辉下挺立的青竹。沈隽气质改变之快,让人不禁怀疑,那个神情漠然的沈隽是否存在过。

沈湘瑶站在庭院门口,看着穿过庭院朝她缓步而来的修长少年,下意识攥紧手中药瓶。

“阿兄。”沈湘瑶压住心底的紧张,扯出笑脸,抬步朝沈隽走去。

沈隽温声,“三娘子怎么过来了”

听出沈隽声音中的熟稔,沈湘瑶心中略有欣慰。不枉她这段时间一直讨好接近沈隽,总算改变沈隽对她的态度了。

想到此,沈湘瑶脸上的笑容自然起来。她摊开手掌,将藏在掌心的白瓷瓶递给沈隽,“阿兄,我听说二兄今日又”沈湘瑶的声音因气愤而难以继续。她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阿兄,这是我给你拿来的药。药效极佳,阿兄你快点上药吧。”

沈湘瑶笃定沈隽会接过瓷瓶。这段时间,通过她的不断努力,沈隽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拒绝她的帮助。谁料,沈隽不仅没有拿走她掌中的药瓶,反而抬起双眸,盯住院落外的一棵海棠树。

江伏院外有几株年份久远的垂丝海棠,枝繁叶茂,如今正值海棠花季,柔软垂落的红色花朵如醉酒少妇,玉肌泛红,娇软无力,姿态艳娇。垂丝海棠下,站着身着白衣的少年,她样貌精致秀丽,眉黑如鸦翅,长入鬓角,一双眼仿若上好的黑色云子,眸中生光,唇瓣殷红,似由揉碎后的海棠染就。

在占尽人间娇媚的海棠花映衬下,白衣少年姿容清丽,越发清逸决绝,超凡脱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注意到沈湘瑶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海棠树下,沈凤璋唇瓣一弯,带起一个细小的弧度。看来,沈湘瑶是重生了。

里的沈凤璋虽然是恶毒男配,却达不到让人恐惧的地步。沈湘瑶想必是回想起原主惨死的情形。

沈凤璋猜得不错。一见到她,沈湘瑶就想起前世沈凤璋遭受千刀万剐时的血腥可怖情景。重生半月以来,她一直避免与沈凤璋相见。前世一直到死,沈凤璋都病恹恹,骨瘦如柴,面如金纸。今日一见,她才想起原来沈凤璋也有这般风姿俊逸的时候。

她既恨沈凤璋心胸狭窄欺辱沈隽惹来灾祸,又可怜她堂堂郡公,死得如此凄惨。不像沈湘珮,在沈隽的庇护下,享尽荣华富贵。

忆起前世,沈湘瑶微微瑟缩,愈发决心要讨好沈隽。

想到此,沈湘瑶满脸怒容,冲着沈凤璋怒声质问“二兄,你来做什么难道还想来欺辱大兄吗”

不等沈凤璋开口,沈湘瑶冷哼一声,“二兄,你还是回去吧。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欺负大兄。”

察觉到沈湘瑶显而易见的敌意,沈凤璋瞬间明白她这位重生的堂妹已经打算好把她当做讨好沈隽的踏脚石了。她瞥了眼站在沈湘瑶身后的沈隽,沈隽微垂眼眸,一副寄人篱下默默忍受的模样。

装模作样。沈凤璋轻嗤一声,压住因为同一张脸而生出的仇恨,转而看向沈湘瑶,牵动唇角轻轻一笑。

那笑看在沈湘瑶眼中,恍若夤夜中初绽的优昙,清冷而素净。她一时竟看呆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凤璋说了什么。

“你脚下踩着始兴郡公府的地。整座始兴郡公府都是我的。我想做什么,你有何资格拦我”

沈凤璋刻薄尖锐的话语与她出尘清透的外貌形成极大的反差。

沈湘瑶顿时面红耳赤,心窝里羞愤地燃起一团火,烧得她说不出话来。

“不过,三娘子大可放心。我和三娘子一样,只是来送药的。”沈凤璋说着,从宽大的衣袖下伸出右手,晃了晃捏着的细颈青玉瓶。

沈湘瑶内心的愤怒一瞬间化为恐慌。她不敢置信紧盯药瓶,双目下意识睁大。

难道沈凤璋也重生了

好在,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沈湘瑶确定她肯定没有重生。

沈凤璋越过自己,径直走到沈隽身边。

看着眼前的细颈青玉瓶,沈隽客气又疏远,“多谢郎君。”他说着,伸手去接青玉瓶。谁料却拿了个空。

来了。沈隽早就料到沈凤璋绝对不可能这么好心来给他送药。

沈隽虽然瘦,身量却很高,比沈凤璋高近一个头。他微微垂下眸,对准面前少年的眼。那双幽黑的眼眸一如既往流露着恶意。沈隽把涌起的厌恶藏到心底,浅色的眼眸沉静地看着沈凤璋,仿若一竿挺拔修长的青竹,默默承受着狂风骤雨的击打,却始终保留着韧性,不肯摧折。

沈凤璋晃了晃青玉瓶,盯着沈隽的眸子里闪过明晃晃的捉弄和恶意,“不如这样,干脆由我来给大兄你上药。”她说着,伸手去捉沈隽的右手。

沈隽身子一偏,坚定婉拒,“多谢郎君。郎君把药留下就好,不敢劳烦郎君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