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明腹地发生的骤然变化,航行于大海之上的程铭九与华莱士等人无从得知,有了台湾一战的作战经验,一干三卫军将士已经不似第一次出海时那么紧张。而且,朝鲜人也不同于西洋人,西洋人还有着船坚炮利的优势,又擅长使用火器,而今他们面对的对手不过是一群愚昧卑劣的山中野人而已。
对于投降满清的朝鲜人,程铭九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此次能够收拾这些胆敢背叛大明的二臣,一丁点心理包袱都没有。
甲板上海风习习,程铭九收回了单筒望远镜,这种可以将远处景物拉近的器具实在太有用了,他对于西洋人的玩意从一开始的抗拒已经在镇虏侯的带东西转为主动接受。
“何军门,我军还有几日可以抵达朝鲜登陆?”
他口中的何军门指的是舰队副总兵何斌,何斌在收复台湾一战中,一举奠定了自己在三卫军中的地位,就连说话也有了许多底气,不过在面对三卫军中的这几个元老时,仍旧小心翼翼,陪着一千个小心。
“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三日总该可以抵达了!”
何斌早年间半为海盗,半为海商,对这海上的航路与行船时间自是了然于胸,但他仍旧不敢把话说死了,如果半路刮上一场大风,下上一场大雨,舰队又不知该被吹到何处去了。
程铭九显然有些焦虑,虽然在心理上他极为蔑视这些朝鲜的山中野人,但仍旧清楚的认识到自身是远离三卫军的大本营,进行的一次劳师远征,而且还是三卫军并不擅长的海路奔袭,几乎等同于背水一战。而南京出发时,誓师的动静不小,如果风声走漏到朝鲜,让这些人有了准备,势必要进行一场惨烈的厮杀。
登陆作战不比完全在路上,如果朝鲜人事先有了万全的准备,他们的登陆几乎等于将自身摆在了半渡而击的不利位置。
华莱士显然对何斌的保守估计有些嗤之以鼻。
“何军门的判断怎么多加了一日,以现在的行船速度,再有两日两夜必然会进抵朝鲜海域。”
对此,华莱士并非信口胡邹,他在荷兰人手下做事之前,曾参与商队前往日本沿海等地,这条海路也走了不止一次,所以对行进时间也有着自己的推断。
“不过,听说朝鲜人有自己的海军,说不定咱们的大炮还会先开一开荤呢!”
华莱士在中国日久,连一些平日里的玩笑话都学的模样十足,这当然也是他对朝鲜海军蔑视的另一种表现。
但果真应了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当日晚间,原本万里无云的大海上,突然狂风大作,到了半夜之时又下起了瓢泼大雨。于是,整支舰队都不得不收起了船帆,任由海船在颠簸巨浪中随之起伏飘荡。
一场大雨持续了足足一夜外加一个上午。直到次日午时,骤雨狂风才逐渐消失,海面上重新归于平静,但仍旧是乌云沉沉,一副天随时要塌下来的模样。
程铭九从来没经历过海上的巨浪,这一夜半日的颠簸他差点将心肝肺都一股脑的吐了出来,整个人感觉就像被扒了一层皮,虽然海面已经凤平浪静,可终究是精疲力竭,甚至连抬腿迈步都觉得困难不已。
但是,程铭九自知身为三卫军的前敌指挥官,就算身体上再痛苦,他也不能表露出半分来。逼着自己简单的吃了一口稀饭后,他又像以往一样到甲板上视察,迈着虚浮的步子,几次都有摇摇欲倒的架势,但仍旧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其他的三卫军一干将士则一个个蜷缩在各处角落中,无精打采的或躺或卧,而甲板船舱里则到处都是士兵们的呕吐物。鼻腔里冲着阵阵刺鼻的酸臭,差点没熏得程铭九将胃中还未及消化的稀粥都给呕了出来。
看着这些被折磨的不人不鬼,没了人形的将士们。程铭九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型,士兵们的战斗力被这一夜巨浪折磨的半点不剩,试问还怎么登陆作战?
如果按照计划明日午时之前,就应当抵达朝鲜海岸,他们能在一夜之间恢复到昨夜之前的状态吗?程铭九在肚子里反复问了自己几遍,但得出的答案却每次都是否定的。
华莱士与何斌虽然在海上久经风浪,但一样也是饱受折磨,只是虚弱的程度要比程铭九轻了许多。
看到两个人精神还算饱满的从甲板另一侧走了过来,程铭九暗暗攥了一下拳头,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狼狈相展露在这两位面前。不过,他苍白的脸色,与声音中难以掩饰的无力感还是出卖了他身体的真实状况。
其实,甚少有航海经验的人一旦遇上昨晚那种大浪,再狼狈的状况,两个人也都见识的多了。而程铭九直到海浪一停,居然还能穿戴齐整的在甲板上照例视察,这不能不让何斌与华莱士暗暗佩服。
仅凭他能忍受住身体上巨大的痛苦,而坚持在甲板上巡视这一点,就不简单。
“航向可曾偏离?还有几日可以抵达朝鲜海岸?”
这个问题让何斌一阵苦笑,“昨夜风浪太大,船队失去了控制,有几条船已经不知踪影,目前没有海岸,又看不到太阳星辰,咱们实际上已经暂时迷失了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