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是邓健真的傻,他的种种行为,你可以称之为鲁莽。
可人家能金榜题名,说明是不傻的,官场里的事,他可能比谁都看得清楚,可明明知道什么是利,什么害,偏生他却依然要去做。
这便是真正的虽千万人、吾往矣了。
古来的圣贤,怕也不过如此吧,就如那文天祥,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只要骨头微微软一些,便依旧可以得到荣华富贵吗?他显然是知道的,或者说,他比谁都清楚,他知道他在选择一条死路,粉身碎骨,苦不堪言,可他依然这样走,含笑着通往地狱。
宗室是肯定不好惹的,人家不敢对付庙堂上的诸公,难道还对付不了你一个右都御使吗?某种程度来说,这一次邓健已经做好了头破血流的准备了。
可他很清楚宗室绝俸对大明的好处,所以明知被人利用,明知道有可能将自己处于险境,却也泰然处之,叶春秋有了风险,他很利索地跑过来通风报信,告诫叶春秋做人要沉住气,不要莽撞,可自己却是欢愉地走上了作死的道路。
叶春秋沉默了,沉默了良久,他才勉强挤出笑容道:“邓兄,小心了。”
邓健呷了口茶,似乎这一口清茶给他带来了难得的享受,却终于还是将茶盏放下,道:“没什么小心不小心的,不出意外,下月就回了都察院,到时候,我能做的,就是盯紧了宗室,让他们小心了。其实李公的绝俸能不能成,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说到这里,邓健笑了笑,才又道:“好了,我得走了,公务要紧,春秋,我的话,你才要记着,若是有人挑衅,万万切记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没必要和这些人置气,你说任何话,都可能落人话柄,对了,小海去东宫读书了?哈哈,这小子将来前途无量啊。”
叶春秋将他送出去,唐伯虎亦是紧随其后,目送着邓健骑着一匹驽马离开,叶春秋久久地看着他渐渐地消失在长街的末尾。
站在叶春秋身后的唐伯虎忍不住道:“真是个奇怪的人。”
“是啊,真是奇怪。”叶春秋苦笑着摇摇头,又道:“镇国府那儿,怎么样了?”
唐伯虎这几日都在按叶春秋的吩咐忙碌着,他知道镇国公现在已有大计划,所以道:“那几个御史似乎搜罗到了什么,接下来就该图穷匕见了吧,公爷,方才那邓贤弟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学生也以为,这几人会挑衅,公爷还是不理他们罢,只要公爷不理不睬,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叶春秋背着手,却是摇头道:“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唐伯虎微微一怔,不解地看着叶春秋,“嗯?”
叶春秋道:“最可怕的是人心,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人心是最可怕的,现在满大街上的人都晓得有御史盯上了镇国府,在查着什么对镇国府不利的,而大家心里又会怎样想呢?许多人会渐渐开始畏首畏尾起来,不少人,怕是连生意都无法安心地去做了,因为他们担心未来会有变数,他们怕自己承担不了变数的后果。若是我们对前来挑衅的人置之不理,大概许多人看到的就是我们的懦弱,那又怎么能安住镇国府千万人的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