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棣回来以后要禅让,一开始也让他震惊不已,但是他很快就想通了这其中的环节。
朱棣让朱瞻基监国,朱瞻基干的太好,将所有人都收为己用。
朱棣回来以后,应天府的大变样,官员的离心,他一方面觉得这个国家他都快不认识了,一方面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如果他年轻十岁,肯定不会接受自己被架空,他会拉拢中间势力,打压属于太孙的势力,抢回权力。
但是他老了,没有了雄心壮志,也不愿爷孙之间产生隔阂,所以他接受了这一切,主动提出了禅让。
杨道的所作所为他也已经知道,虽然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篓子,但是那种天灾属于不可控制范围。
相反,自己的儿子初出茅庐,就能被一众同僚推上舰队首领的位置,这充分证明了自己儿子的能力。
沿着东洲的东西线远航几万里,不仅绘制出了大陆图,还绘制了海图,探明了沿海地带的环境,这是大功。
如果他的分析没错,自己的儿子这次会被评为功大于过,说不定,这个临时的舰队指挥使的位置,就变成了实差。
这里面,当然也有他的原因。他始终认为,自己属于运气不好,如果太子能够继位,他跑不了一个内阁大学士的职位。
有了内阁大学士的职位,以后想要谋一部主官的位置,也轻而易举。
可是太子早逝,一切成空。他现在虽然被授官国子监祭酒,但是却被太孙排除了权力中心之外。
进步了内阁,一切都是空。何况,如今的国子监,在太孙的心里,似乎并不重要。
为了补偿自己父子,既然自己被排除在外,那么儿子想必会被重用。
一个不到二十五岁的蒸汽帆船舰队的指挥使,这可是许多侯爵都想争夺的位置啊!
而且,如今大明周边已经没有大仗要打,却要开发东洲,南洲,一个舰队指挥使的位置,远远要比一个陆军指挥使的位置更加重要,更容易立功。
想到当初杨道跟自己的争执,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虽然缺了一些灵性,但是心思稳重,心怀宽阔,运气比自己好,目光比自己更强。
得到父亲的细致开解,杨道的心放了下来,但是想到那一千多个葬身海底的将士,他即便知道自己升职,也开心不起来。
朱棣经过杨道面前的时候,并没有在意这个站在后面的千总服饰的年轻人,但是朱瞻基却看见了。
虽然损失了一千一百人,但是朱瞻基并不在意。他很清楚,如今的大西洋,还算是人类的禁区。
舰队能圆满完成任务,损失不超过十分之一,他不能苛求太多。
而且,杨道身世清白,娶了解家的女儿,如今又是大明最了解大西洋水情的人之一。以后大明压缩想要打通大西洋航道,还离不开他们这些人,所以,他只会得到重用。
面对杨道,他隔着一个神机营的指挥佥事,赞许道:“你的事我已知晓,你没有堕了我羽林卫学的声名。”
听到朱瞻基的这句话,杨道以为自己水波不惊的心登时抽搐了起来,还没有跪下,就已经泪流满面。
他单膝跪下,俯首道:“臣有负殿下所托,只愿能戴罪立功。”
他前面的人让开了位置,朱瞻基亲手扶起他说道:“天下之大,再没人比你更清楚了。那大西洋风急浪高,原本就难以征服,如今损失十不足一,你有功无过。在家修整几日,在你受伤损失的人,应得的抚恤,也由你亲自调拨到每一个将士家中。”
虽然这是一个苦差事,作为主将,他会遭受死者家属一系列的指责,辱骂,甚至殴打。但是,这却是杨道最想做的一件事,这样能让他的良心恕罪。
听到朱瞻基的安排,杨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哗哗流下。“臣定不负所托,若有差池,当身死谢罪。”
这只是接见将士过程中的一个插曲,朱瞻基今日一直比较低调,让朱棣来出这个风头。
会见了功臣和使节代表,朱棣和朱瞻基就被候显引上了运载金银的货船。而其他人,责备鸿胪寺安排着前往竞技场,等待着朱棣嘉赏。
上次回来以后,朱棣就格外喜欢那个竞技场。不仅能一次性接见十万人,还能让每个人听见自己的话。
而且,竞技场的气派,能震撼到每个来到大明的人。
而实际上,不用去竞技场,大部分初次来大明的夷人,已经被震撼住了。
像那些印第安人,看到火车冒着浓烟过来,不少人就吓的跪下来磕头,着实引发了不少大明将士的笑意。
有了上次的经验,今日的人更少一些。鸿胪寺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所有人通过火车或者船只,马车前往竞技场,在竞技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足够这些人吃的食物。
朱棣登上了一艘货船,这里的舱房被全部封闭了起来,每处舱房都有內监和海军分别用一把铁链锁住,只有两方人马同时开启,才能进入。
而且,运载金银的船只上的人,都是几方人马组成,所有人不能上下船,杜绝了偷盗的可能。
只看了一艘船,那些金银也只是让朱棣欢喜了一小会儿,他就又变的沉默了起来。
从舱房出来,他登上了甲板,在一处船帆的阴影中站定,摆了摆手。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他的动作,迅速离开,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了朱瞻基一人。
这个时候,他才叹了口气,望着朱瞻基说道:“这东洲如此富足,人心难平啊!”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孙儿不准备派任何勋贵,宗室前往东洲,东洲也不向任何人分封。”
“这岂不是让所有人不满?”
朱瞻基指着码头上还没有离开的那些土著说道:“他们就是借口,这些土著有超过五百个部落,派任何人去征服,都只会引发矛盾,不如只派军队和官员去。军队负责威慑,官员负责教化,然后再鼓励百姓前往移民,所有移民家庭,都必须要有最少一个读书人……”
朱棣这个帝王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说道:“你想徐徐图之?”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东洲辽阔,人员众多,孙儿准备以后留给我直系子孙。”
“若众人不满又如何处之?”
“只要不将东洲开发放在南洲之前……不管是宗室,还是勋贵,总会认为拿到手里的才是真正的财富。”
东洲现在的情况是隐瞒不了的,朱瞻基也不想隐瞒,但是也别指望他会现在将东洲列入分封的地盘。
南洲和南洋的岛屿分封,是因为那里人口稀少,需要大明人去开发。
但是,东洲现在本来就有几千万人,所以重要的不是去分封了之后的征服,而是利用怀柔手段让那些部落都认可大明的统治。
借口很好找,在让那些土著归心之前,你能派多少人去?最多几十万人吧,可是那里有几千万人呢!
一边是遥不可及的东洲,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南洲,朱瞻基不相信,那些宗室和勋贵会咬着东洲不放。
朱棣见朱瞻基胸有成竹,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又说道:“朕修的报恩寺被你抢了,今日这艘船上的金银,就给朕,让朕再去修建一座报恩寺。”
朱瞻基犹豫了一下,说道:“别说一船,就是所有的金银皇爷爷都拿去挥霍孙儿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只是孙儿宁愿皇爷爷重修皇宫,甚至修建一座堪比皇宫的别院也可以,只是不要再修建寺庙。”
“为何?”
“儒释道虽然现在三教合一,但是三教之间也竞争不止。孙儿想要引导天下百姓同归一心,这三教的问题必须要解决。如今佛教在太祖与你老人家的打压下已经没落,如此大张旗鼓修建寺庙,只会让局势越来越复杂。”
朱棣有些不高兴了,但是朱瞻基的理由句句在理。他也知道民间百姓什么都信,想要引导很难,而在朝廷上,这种纷争更加激烈。
想到不能给孙子添麻烦,但是要求被拒绝让他心里很不爽。
正想着要怎么敲打他一番,却听朱瞻基说道:“皇爷爷,孙儿在新江口造船厂建设一艘五万料大船,目前船体已经竣工,今后,这艘船可以作为皇爷爷的活动行宫,想去哪里都可以。”
朱棣有些不敢相信了,怀疑地看着朱瞻基问道:“哪有如此巨大的船,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在吨位出现之前,船只的运载是以料为单位来计算大小的。料的前期意思并不是船只承载单位,而是造船所用木料的数量。
一根普通的用船木料,在正常情况下长度大概在五六米之间,直径约二三十公分之间。由于这样的一根木料在水中的浮力,基本可以承载三个成年人的重量,也就在三百六十斤左右。
而因为木材体积有限,特别是船只的龙骨,需要特别坚实的木料。所以即便是大明的宝船,采用了拼接法,目前一万料,也就到了极限。再大,船体就不结实了。
朱棣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帝王,所以第一时间就认为朱瞻基在说谎。
朱瞻基笑道:“孙儿让人费尽千辛万苦,浇铸出来了一根百米纯钢龙骨,以这跟精钢龙骨拼接木料,现在造出来的宝船不仅比现有宝船更加结实,更宽,体积也更大,在海上行驶也会很平稳。”
朱棣心里有些相信了,可是转念一想,又问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这个老头子,想要打发我出海?”
朱瞻基扑通一声跪下,指天发誓道:“孙儿只是想让皇爷爷在晚年享受更多人间欢乐,从无逾规之想,若有他心,天地……”
古人是很信这方面的,朱棣不等他说完,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好了,我的乖孙儿,爷爷只是随口一说,就不要发誓了。”
(感谢紫轩煜尘成为第五位盟主,老妖感激不尽!今日心有余力不足,明日一定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