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胜!”座间众人齐齐高声答道,四周的音声人们,此刻也一并奏起了唐人宴会常用的《惜惜盐》,旋律急促而激昂,一时间众声齐作,众器齐鸣,宴会在这一刻达道了高潮。
“仆已然做将进酒一首,沉兄何不饮之乎?”李南看着最先拱火的沉浮生,又看了看那个其大无比的酒盏,眼中的挑衅之意颇为明显。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沉浮生也十分豪横,二话不说,端起那个大酒盏,连饮三盏,喝完之后,眼睛都充血了。
贵族之间的礼仪就是如此,在醇酒美人轻歌曼舞中杀机密布,刀刀见骨,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比起某些刀剑搏杀还要残酷。
毕竟,对于很多士族来说,他们一生主要的工作,就是参加类似的聚会,在醇酒美人中,达到自己的目的。
挑事的人画出道来,对方如果接不住,自然身败名裂,为广大“君子”所笑,但是如果接住了,同样凶狠的反噬。都要回到挑事者自己身上。
所以沉浮生没得选,因为哪怕是他,也没法主人家面前违抗这条我死不了就是你死的士族规矩,如果座间是其他人也还好,可偏偏这位在场,如果当着她的面要抵赖的话,那就是打主人家上官婉儿的脸了,说她请了个不知礼节的客人来,实在是失礼啊。
而天下能打她脸的人,不过一掌之数,沉浮生显然不在其间。
所以他也很光棍,默默喝完三大盏酒,神色如常的对李南开口了:“李郎君大才,仆叹服焉,此将进酒一出,怕是明日洛阳纸……”
贵字还没有出口,只见沉浮生已然醉倒,人事不知。
“哈哈哈。”完全上头的李南,不由得狂笑起来,丝毫不顾礼法,引得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而李南也没有讨得了好,就在一片天旋地转中,李南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顿时栽倒在地。
但是模模糊糊中,李南发觉自己栽倒的时候并不是很疼,这个地面,咦?软软的,温温的?
果然不愧是陈王宅的地面啊,地毯都这么舒服,抱着黄莺上下其手的李南,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弄得后者又好气又羞怯。
“太狂生!”此刻,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沉浮生等人,上官婉儿不禁对于李南这个罪魁祸首有些恼怒起来。
今天的客人,就剩下一位恪守礼法的空月公子还能保持笔直的坐姿了,其余的人都东倒西歪。
都被这个竖子给弄倒了!!!上官婉儿不禁气结。
刚刚那一轮,李南不仅灌醉了自己,而本来就已经要醉不醉的众人,在他念诗的时候不由自主一人起码喝了三杯,就连上官婉儿都喝了两杯,此刻还有些头晕,所以基本上随着李南一倒,在座的如同下饺子一般,都东倒西歪了。
好好地一个风雅的宴会成了不堪入目极为失礼的俗宴!!
所以,原本想跟其中某个人谈事的上官婉儿,不由得恼怒这位李南有些过火了。
简直是个十足的纨绔,虽然诗才简直不亚于那位大人,或许,嗯,要比那位大人好上那么一点。上官婉儿心中薄怒,看着李南的眼神有些不善。
好吧,今晚就跟簪缨的这位,再谈谈洛阳和长安的利益分配问题吧,上官婉儿无奈之下,只好让侍女去邀请杨施余后堂叙话。
结果侍女走近一看,没想到,这位空月公子竟然也醉得睡着了!
不愧是恪守礼仪的簪缨公子么?睡觉都是睁着眼的,睡着了还是以一副标准的仪态。上官婉儿又好气又好笑。
于是她对于喝倒了众人的李南更加不爽起来。
特别是看着醉倒的他,竟然死死地抱住自己的侍女黄莺,醉了手里都不安分,刚刚对李南升起不少好感的上官婉儿,立刻又觉得此人简直就是个仗着有几分诗才的宗室子弟蠢物。
他这种吃不得一点亏,好色好酒如命的宗室子弟样子,简直令人生厌!上官婉儿恨恨地吃了半根红支羊肉,也就是后世俗称的羊肉串。
因为那位大人是很少饮酒的,所以上官婉儿也不太喜欢喝酒的人,因为她家里也是被宗室的诸侯王犯蠢波及,然后满门抄斩的,所以这位也极度厌恶蠢笨自大的宗室纨绔。
什么?你说李南表现出的“诗才”足以让任何人惊为天人,而这上官婉儿又是特别爱诗的。
但是,你无比喜爱的事情或者特质,出现在你最不爽的一类人身上出现,你真的会高兴么?
这就像是某个喜欢音乐的矮个,发觉自己的仇人不仅长得又高,而且还弹得一手好吉他一样,这样导致的,无非是矮个对于高个的愈发不爽!
所以,想起那首才华横溢《牡丹》,还有那首才华更加横溢的《将进酒》,上官婉儿也愈发不爽起来,命人将今日的诗文除了李南那首之外,其他的都散布到洛阳坊间,而且严令侍女们流传这首将进酒,违者乱棍打死,颇有点华府不允许出现唐伯虎诗文的态势一般。
“想籍妾之手名动天下??休想!”看着醉倒还不老实的李南,上官婉儿再看看想要约谈的杜镜愚和沉浮生,越发的心头生气起来。
于是众人都被仆人侍女掺了下去,他们被带到了温暖柔软的床铺上,到时自有娇俏的侍女,送上热水和醒酒的之物,贴心细心服侍。
只有李南一人,被借口说听到他喊着要回家,主人仁慈,不忍李郎君思念家中之人过甚,特别让人叫来飞飞,让他带着他要回家的主人赶紧滚蛋!
话虽然不是这个话,但是半夜让客人回家的行为,在复杂暧昧的士族社交语言里,跟滚蛋的意思也就没什么两样。
至于他们会因为违反宵禁在坊间夜行被兵丁抓住,或者说坊门关闭导致无法回去被冻了一夜,而且李南身上的钱刚才都撒晚完了没办法找地方投宿的事情,那就不在上官婉儿的考虑范围了。
她就是故意的,想让这个让她不爽的蠢物吃点苦头!
好在从诸王宅出来的马车,坊间的兵丁无人敢拦,出坊之路一路畅通。而回到自己豪宅所在的盐业坊的时候,力气极大又坐惯了飞贼的飞飞,竟然背着死沉死沉的李南蹿房越脊,一路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了自己宅邸。
等到鼓打三更,李南这才醒了过来,立刻就吐了好几次,在胡姬“热情过分”的服侍下,换了衣服醒了酒之后,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哦,泰罗,不,上官!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出门呢,这下好了,简直因祸得福!
因为是在后院,所以李南的回来没有惊动管家,李南大为高兴,于是赶紧让几名胡姬悄悄去院中的井里取了些井水,自己忍着刺骨的冷水,将浑身擦洗一遍,去除了大半酒气。
然后他有换上了地府的夜行衣靠,又把自己的脏衣服裹成一个包裹随身携带。接着,他这才叫过同样换上夜行衣靠的飞飞,让他再次把自己悄悄送出府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方才停马车的地方,李南将自己的脏衣服扔进去。
自己等会儿回来还要换呢,明天才能进坊门,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接下来,他在飞飞的带领下,忍着头痛,避开了守夜巡街的兵丁,悄悄跟着飞飞,两人一路往城东而去。
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木心被杀的现场——城东润物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