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迥波尔时栲栳,怕妇也是大好。外边只有裴谈,内边无过李老。”
这是目前在长安城内快速流行的一首《迥波辞》,说的就是李显怕老婆的事情,把他与怀州刺史,怕老婆出名的御史大夫裴谈齐名。
如果说房玄龄老婆吃醋的典故,开始了大唐男子惧内的习俗的话,那么裴谈对于老婆“畏之如严君”,就把怕老婆这个事情,拔高到了怕老婆如怕严父的新高度。
《迥波辞》是一种唐朝的六言四句俚曲,第一句皆用“迥波尔时”四字起,属于“君子”所不屑的一种难登大雅之堂的民谣,就跟后世的《织毛衣》差不多,为君子所不屑。
为什么李老(代指皇帝)李显的这首《迥波辞》会大为流传呢?
原因就要从前段时间说起
或许是李南这几天一直都在皇帝耳边叨叨说商业其实大有可为,或许新的市易法让皇帝李显尝到了自己下达政令的快乐。反正这个只知道玩乐的皇帝在认识他的妹夫之后,变得越发没个正型且对于市易法更加关注起来。
他竟然在皇宫附近模拟了市集,顺便跟老婆韦后一起看热闹!就像是看表演一样!
“尝命宫女为市肆,公卿为商旅,与之交易,因而忿争,言辞亵慢,中宗与韦后临观赏乐。又尝幸玄武门,与近臣观宫女拔河。屡与近臣、学士宴集,令各效伎艺以为乐。”
让公卿装商贾在宫内开设市集,又在玄武门口让宫女拔河,还让群臣写那些民间的烂俗小调《迥波辞》不得不说,李显不仅越发的没溜,而且越来越会玩儿了。
本来就不怎么怕皇帝的群臣,因为行优伶之事,还要扮卑贱商贾觉得奇耻大辱,所以自然就没有什么好话,不少都当面嘲讽了。
国子司业郭山恽推说做不出《迥波辞》,还请请背古诗,中宗同意了之后,于是他背了《鹿鸣》(《诗经》宴群臣、嘉宾诗)和《蟋蟀》(取好乐无荒之义),算是暗中讥讽。
而谏议大夫李景伯直接来一首:“回波尔时酒卮,微臣职在箴规。侍宴既过三爵,喧哗窃恐非仪。”意思是老子还有正事,不跟你胡闹。
这简直大大失礼。弄得李显当时就脸上挂不住。而随着李显的多次这样搞,这首“内边无过李老”的迥波辞就从长安流传出来,说是李显怕老婆,为了哄老婆开心,让群臣扮演商贾。
于是在民间,韦后的风评更差了。
韦后也是无妄之灾,如果那些被勒令做俗调,被逼着扮商贾的公卿和大儒们,知道这个主意的源头,其实出自于新任的渭南县令李南的话,怕不是要怒骂他狗奸贼,纷纷上书要为国除此奸佞了。
消息传到渭南,李南也很懵逼。
他本意是让皇帝亲眼去看看新的“市易法”,多了解了解市场。暗示他走出皇宫多了解民间疾苦和小官吏的欺上瞒下,暗含着告状的意思。
结果没想到这位皇帝直接把“市场”搬到皇宫里,还搞出这么一出!
不得不说皇家的人,天生思维模式就是跟吊丝不一样,哪怕他内在跟李南一样吊丝,也是个皇室的吊丝。
这长安的公卿学士贵人们没有骂成李南,但是你以为李南就不挨骂了?
“天不佑吾渭南,来个狗奸贼李南!”类似的话语随着李南的第一道命令,已经传遍了新渭南县的“民间”。
“戕害百姓,勾结豪强,盘剥良民,邀名买直,国之巨奸也。”
“李南,虎狼也,欲断吾县文华之气乎?”
“非也,非也,岂不闻苛政猛于虎也,此僚酷毒,远胜来俊臣一流!”
类似的言论,早在渭南的民间发酵和流传,狗奸贼李南的称呼,某些“良民”越喊越顺口,简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当然,这只是一小撮坏分子,广大“方正君子”对李南还是大加夸赞,直叹文道大兴,还上书叩谢天恩,让渭南县来了这么一位好县令。
所以,在方正君子们引领风潮下,李南在渭南县的名声就算不错,除了某些“良民”大骂他“居心叵测,邀买人心”以外
李南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一群“良民”好似被挖了祖坟一样,大骂狗奸贼?
无他,只是他拿走了他们家里的书而已。
作为长安来的大世家、甚至疑似皇室子弟,李南一上任,就直接表示对于渭南县本土世家那点“孝敬”看不上,并且在宴会间饶有兴趣地问:
此地可有神童?
原来是个爱名的,当地世家立刻问弦歌知雅意:这位长安来的、隔着八丈远都能闻到贵人气的新任县令,果然是来镀金的,这几县之地的产出怕是人家看不上,人家现在最需要的,应该就是名气了。
要是县内出神童之名传到长安,怕不是让此人“政绩卓著”?
于是他们投其所好,搜刮来了不少“神童”,什么五岁能诗,什么七岁能背《春秋》,反正稍微有点名气的,都送到了李南的面前。
然而,他们都被李南身边的童子比下去了
小豆丁武崇敏一鸣惊人,不仅举止谈吐,让这些渭南县的士自愧不如,直叹今日方见到大家风仪,就连小豆丁的学识,也着实让他们汗颜。
因为他们也算不出从1加到100是多少,而且那位孩童所做的“诗”,就是渭南县的才子们,也是自愧不如的。
于是他们不得不感叹,不愧是长安来的贵人,身边的小童都有如此才学和气度,跟他一比,咱平日里当成宝一样的孩子也是个土坷垃。
看到这里,李南就摇头了,看来渭南县文教不兴啊
于是当地世家们恰到好处的当了捧哏:“还请县尊李公示下?”
这样好了,为了咱们渭南县的未来,本县尊要在各县各乡成立一个藏书楼,让广大学童和读书人都能进去看书学习,希望大家踊跃出地出钱出书,再穷不能穷教育嘛。李南当时喝下一杯酒,脸上全是大义凛然。
在场的世家耆老或者家主们纷纷拜服,口称有县尊如此,何愁渭南不兴。
于是,在各县各乡兴建县立藏书楼的事情,就成了李南这个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得到了大家的热情响应,只觉得来了个青天,福泽县里,简直就是渭南创立以来百年未有的大好事!
消息是传出来了,但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是本地世家,看到新任的县尊不仅天然亲近世家,而且对于财货也没有什么贪心,上任之后也不查税也不查隐藏人口和土地,让他们准备的孝敬都白准备了。
不爱钱一心求名的县尊,这简直是太好了!
这让渭南本地世家长出了一口气,纷纷响应号召,而且幻想着自家的孩童那一天得到他的青眼,攀上他的大腿,那家族就更上一层天了。
忧的就是渭南县家里有书的“良民百姓”了,也就是渭南县大大小小耕读传家的地主们。
因为他们深知,唯有读书才是他们改变阶级属性的一个途径,对于知识的渴求和下意识的垄断,是他们无时无刻都不再做的事情。
有时候为了争夺一本进士的笔记,他们不惜花大价钱去长安买,然后悄咪咪的束之高阁,仅仅让自家子弟研习。
看着自家父兄的“复习笔记”还有各种考进士的“辅导资料”被拿走,让其他人都可以无偿借阅抄写,简直好比剜他们的心头肉。
什么,你说本土世家私人藏书阁的书不是更多,世家们就意识不到知识垄断的重要性么?
但是你不要忘了从古到今都存在的官场恶习,叫做摊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