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左宗棠的自负,李鸿章向来都很有自知之明,左宗棠那种人,明知道曾国藩有相当深厚的权谋休养,心里也不会服气,李鸿章见到比他强的,他能很自然的接受别人的长处,他想的绝对不是跟别人一较高低,而是想着如何能够利用别人的优点。
所以左宗棠自立门户之后,跟曾国藩的交流就很少,反倒是距离大明更远的李鸿章,却长期跟曾国藩通信,信中对大明的情况十分热心,跟曾国藩市场探讨天下大势,从中受益匪浅不说,对大明也已经相当熟悉了。
李鸿章在青岛已经一个多月了,这里自从五年前被大明接管之后,就开始发生变化。
李鸿章刚来山东的时候,就来过青岛,他很想直观的观察一下大明的官员,但是一开始他很失望,他发现这些官员基本上都不干事,也不愁钱修建港口,也不尽快修建要塞,显得对这里极不关心。
但是他过一段时间来一次,就会发现有一些变化发生,这种变化缓慢但却一直发展,并且随着变化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他这才知道,大明官员不是不想建码头,而是没钱,他必须自己筹钱。于是他只能一步一步通过积累税收,整修道路,然后吸引商贾,一点一点的发展,所以李鸿章看到的就是跟洋人在上海做的安全不同的情况,洋人是大刀阔斧急于取得利益,而大明确实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所以虽然变化的慢,但始终在变化,那是因为大明的官员始终在做事。
几年过去了,李鸿章发现,这里码头也有了,电报也通了,商贾也多起来了,但英国人也来收税了。所以李鸿章始终有些看不透,他不明白大明为什么要这个地方,你修建了港口,修整了道路,到头来关税让英国人收走了,转手还交给了好听,大明这图的是什么?
如果说图利的话,完全没必要费这么大的事儿,山东另一侧的烟台,那可是北方最大的口岸,大明商人完全可以去那边做生意,犯不着在青岛这么个荒滩折腾。
如果说图地的话,大明当年攻占京师,那么好的机会,乘胜追击改朝换代不是不可能,却偏偏撤出京师,换来了海边几处荒滩,开辟成新的口岸,却也心不在焉。他想到了大明要到的修铁路的权力,他跟曾国藩了解过,那铁路是什么样子他也知道,曾国藩在大明亲眼所见,就是一种用火轮推动,在铁轨道上奔跑如飞,日行千里的铁车。
曾国藩说这车通往哪里,就带活哪里,商贸迅速发达,万物大大丰富。李鸿章则想到,建了铁路,能够拿来运兵。可大明那个皇帝,连京师都不在乎,似乎没想着要一口气改朝换代,那他用火车运兵似乎也没什么意义。除非他所图甚远,不打算马上争夺天下,而是打算一步一步蚕食。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皇帝的耐心似乎出奇的可怕,同时也只要盯着青岛,只要看到大明开始修铁路了,那么说明距离他们准备好开始蚕食大清也就不远了。
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准备好,李鸿章猜测大概是他的老师什么时候能帮那个皇帝建好学校的时候。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个皇帝难不成是打算培养出一代良才之后,才打算开始蚕食大清的江山?那样的话,耐心不但可怕,还让人觉得有些过于谨慎了。
总之李鸿章始终觉得自己看不透那个皇帝。但是他却看透了他的老师。
李鸿章早就揣摩透曾国藩没有造反的心思,他一心想要保全名教,至于大清,可保则保,不可保则是天命,在这一点上,他的老师比他可要洒脱的多。
但他对他老师在大明兴复名教的做法,还是颇为担忧的,曾国藩信中说,但使大明尊圣贤,行仁道,则无论其兴衰,都可谓儒教之幸。倘若大明为洋教所染,则又是一太平天国。
李鸿章觉得他老师太偏执了,虽然曾国藩给他讲述过洋教以各种复杂的洋礼蛊惑教众,约束教众,抓人心,迷人智的手段极为奏效,反观儒教则以循序渐进之法教化人心,未免起效太慢,长久下去,恐怕洋教大兴。
曾国藩看到洋人用各种弥撒仪式,祈祷仪式,礼拜仪式,对教徒进行催眠一样的洗脑,他非常担忧,他看到了一种更具仪式感和纪律性的宗教,跟西方宗教相比,儒道的修行更在个人,纪律约束几乎没有,一切都在人心,尽管曾国藩坚信儒道忠孝仁义才是最好的教化百姓的道理,但他看到洋教的严密性,心中产生了很深的危机感,任你大道理讲的再好,也敌不过一句信上帝入天堂来的诱人啊。
李鸿章却完全不担心这些,他觉得都是大明太放任了,不让他们传教就什么事都没了。现在大清积弱,惹不起洋人,等大清中兴,剿灭洋教也只在抬手间,康熙那时候不就把洋教都赶出去了吗。
李鸿章更感兴趣的是曾国藩在大明办学堂的事情,曾国藩要一村一孔庙,一庙一学堂,这件事他早就知道,甚至比朱敬伦知道的还早,在曾国藩早期构想中,就跟他谈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