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良知道,在这场自己看来几近荒唐的“局”中,李浈无疑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一个。
只要李浈彻底消失,那么自己便足以挽回一切,甚至由此得到的也必将远胜以往。
不得不说,仇士良始终保持着极为清醒的头脑,即便是长安城已被勤王大军团团包围的现在,他也能够敏锐地抓住事情的关键所在。
但仇士良似乎忽略了一样东西。
人的贪欲。
大唐的中枢虽然早已由太极宫转移到了大明宫,但却依旧是大唐重要祭祀、大典等活动的首选之地。
正因如此。
太极宫所藏的珍宝金银之物更是不计其数,当这些士兵肆无忌惮地闯入太极宫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这不仅仅是一场血腥屠戮,更是一场无法挽回的浩劫。
士兵们瞪着血红的眼睛去抢夺他们所看到一切在他们看来的值钱物件,惊慌失措的内侍和女官们蜷缩在一处,惊恐地看着这些曾经让整个大唐都引以为傲的神策禁军,如今如野兽般肆意地践踏着这座他们曾经守护过的宫殿。
仇士良没有丝毫阻止的意图,面无表情地从一个又一个内侍的脸上扫过,然后再如牲畜般地被拖走,远处的惨叫声响彻天空。
仇士良已记不清杀了多少人,他只记得,自己依然没有看到那张让自己憎恨的脸。
蓦地,仇士良尽显苍老的脸上微微一滞,而后抬头向远处驻足而望。
初升的红日将此间的一切都映得如血一般,尽管朱红色的高墙挡住了仇士良的视线,但他的目光却似乎早已穿过一切障碍,落在大唐帝国的心腹之处。
落在那座叫做“大明宫”的地方。
“太皇太后!”
仇士良口中嘟囔着,脸上的笑却愈发阴森可怖。
倘若现在这京城内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李浈的真实身份的话,仇士良相信这个人一定是太皇太后,也便是李忱的生母。
同时,也是李浈的祖母。
即便此时李浈不在大明宫内,那么只要太皇太后在自己手中,那李浈就一定不会弃之不顾。
“呵呵”
仇士良淡淡的笑了,他知道,自己在十年前不敢走出的那一步,今日终归还要走下去。
辰时。
早已从沉睡中苏醒的长安城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处处充斥着不安,而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更是让所有人感到绝望。
因为这一次所有人都搞不清楚敌人是谁,他们能做的只是紧闭着家门与父母妻儿蜷缩一处,口中再颂上一声“阿弥陀佛”。
如此而已。
长安的街清冷如昨,倒是天空的云,依旧变幻无常。
急促的马蹄声响过一条又一条坊道,让城内百姓已紧绷着的心弦绷得更紧。
芳林门位于长安西北,毗邻太极宫,将北侧的芳林园与南侧的长安城分隔开来。
一队身着禁军服饰的精骑不安地徘徊在芳林门前,士兵们崭新的铠甲还不曾沾染到一片尘土,甚至箭囊中羽箭上的鹅毛还不曾散开,依然保持着其原本的紧致。
为首之人是一名高大壮硕的少年,此时正端坐在马背上抬头望着芳林门兀自发愣。
“这便是你说的芳林门?为何还不如江陵府的城门气派?”
少年一脸狐疑地向身侧一名早已战战兢兢的僧人问道。
显然,这少年是第一次来到京城。
那僧人闻言后忙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芳林门本就是芳林园的一处偏门,与皇城的朱雀门自然是无法比较的!”
少年想了想后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相信出家人不会诳我才虏来你带路的,希望莫要让我后悔!你可以走了!”
僧人闻言顿时如获大赦,连连双手合十道:“多谢将军,小僧自是不敢诓骗将军的,况且小僧就在布政坊的龙典寺,若将军有何吩咐,随时传唤便是了!”
少年这才咧嘴一笑,冲那僧人叉手言道:“我叫李漠,今日若能一举解了长安的围,我定让阿兄在陛下面前为你龙典寺僧众记上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