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后半截的话曹仁没有说。即便是攻克了这个坞堡,曹军也未必有粮草继续后续的征程了。
原本要运来樊城的船只,被甘宁袭击,以至于襄阳不得不重新调配。而这一次面临的困难,不仅是舟船不足,被迫要改走陆路运输的问题,还有入秋以来,荆州四下都在打仗,粮草赋税本身就收上来的不多,即便是之前荆州有储备,曹操用了一波,带走一批,夏侯惇出战的时候就基本上用光了。
曹仁和曹休心中都清楚,大军出征在外,民不得三征,粮不得三调,而现在,第一次征调被焚毁在南营之中,第二次征调被甘宁搅合了,现在是第三次征调了……
第三次征调的粮草,不仅是要提供给曹仁曹休等人,也要保障樊城在修复期的驻兵消耗,甚至还要准备一些,来应对万一曹操需要转进支援的情况,可以说是相当的窘迫。据说夏侯惇和韩浩都已经下令让荆州军民四散,一方面搜捕逃逸不知去向的甘宁,一方面则是四面开始尽可能的收拢粮草了,足可见如今荆州仓廪匮乏的程度。
荆州才刚刚收复,若是压迫太过,结果出现当年冀州清河事件,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因此留给曹仁和曹休的时间并不多,只能是速战速决,幸好眼前的这个坞堡并不是什么军事上的要寨,还是有些希望可以快速击破的。
留给曹仁曹休的时间不多了,同样的,曹操这里的时间也不多了。
距离宛城不远之处的一处干涸洼地之中,曹操的人马正潜藏于此处。宛城地带,北面有山,南面上古时期多为沼泽,后来渐渐的干涸退缩,也就渐渐成为了洼地,而这些洼地原本就是极佳的耕作之处,可是如今失去了照料和耕作,变得处处荒草,干涸皴裂。
虽然说当下是秋季,可是在野外宿营,终究不是一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更别说长时间的驻扎了。幸好这个跟着曹操的青州兵,从战乱之中而生,这几年来几乎都是在不停的战斗,虽然说脾性桀骜了一些,但是武勇和坚韧却是一流的,不管是艰难的行军,还是酷烈的环境,这些青州兵都毫无怨言。当然这也是曹操赖以生存的根本所在,特别是曹操现在给这些青州兵提供了大量的精锐兵甲之后,也让青州兵的战斗力得到一个极大的提升。可以说,当下曹操在壮年期的青州军,基本上就是当下大汉最为强横的步卒了。
现在,曹操站在一块荒废的田间,扒拉着田间的土,『这是一块好地啊……这要是好好翻一番,赶在冬天来临之前种些过冬麦,等来年开春之后,就可以收一季了……』
这些时日,不知道是因为睡眠不好还是因为思虑太多,曹操几乎是瘦了一圈,脸上的虬髯也有些杂乱,如今又在田间翻检泥土,简直多像是一个老农,而不像是大汉的大将军。
曹操将土块扔下,然后拍了拍手,『……哨探再放远一些,让儿郎们再咬咬牙,若是见到敌方斥候,尽数杀了,走掉一个,让带队自己前来领罪……』
『……我们战于豫南,袁公路几倍于某的人马,如何了?我们战于冀北,袁本初滔天权柄,又是如何了?这方天下,都是我们一点一点打下来的,现在旁人派了些偏军来,难不成我们就要拱手让出去?』
曹操冷笑,仰头望天。
天色很是晴朗。
这一段时间都很晴朗,甚至有些晴朗得不正常……
可是这晴朗,也正好是用兵绝佳之时。
站在曹操身边的典韦皱眉说道:『主公,这骠骑偏军,会不会来?若是这骠骑不来,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
曹操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这镇军将军,多半是收到了信息……不过这又能如何?若是他们不动,我们就动,这小小宛城,便又如何能挡得住我们?!就是用牙啃,某也要将宛城啃下来!!』
一番斩钉截铁的话语之下,曹操环视身后的众军将,目中威光四射:『昔日董贼逆行,酸枣芸芸皆畏惧不前,皆言不敌,不可冒进。唯某与鲍济北御军追之,纵然落败,也不失心间一股英杰气!』
『袁公路坐镇豫南之时,四方归附,黄巾黑山求媚于其膝下,江东孙氏仰其鼻息,徐州老贼为其羽翼,便是有言战不得,恐多败。唯某与诸位共击之,伐其无道!一扫鬼魅,还大汉朗朗乾坤!』
『袁本初挟河北之兵,数十万众,威名赫赫,朝堂之中多有勾连之辈,皆怯弱不敢高声,吞忍其谋逆之举,更有劝慰于某归降袁氏者众也!哈哈哈,某降倒也罢了,唯天子将何地处之!煌煌大汉,岂有卑躬屈膝于乱臣之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今有贼人怀不臣之心,吾等自当替天子而讨之!纵然千万人,吾往矣!』
『众将士!可愿随某一战,荡平寰宇,匡扶天下!』
『吼吼!愿随主公!』
曹操口说手划,或是发号令,或是做些鼓动。一众跟在他身边的军将也都大声应和着,神情振奋。这些青州军将,不管是精力体力,亦或是战阵经验,还是厮杀本事,基本上都是处在巅峰时期,虽然说知晓要面对的是纵横北地的骠骑,但是依旧没有多少胆怯之意,人人都是跃跃欲试的模样,仿佛只要曹操一声号令,他们就能勇往直前,即便是血海刀山,也是一样丝毫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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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豪迈的大笑着:『那就随某打下宛城,然后击败这区区骠骑偏军!天下英豪,岂皆关西不成?吾等山东之人,亦可天下称雄!』
诸军将轰然应是,随后散开各自按照曹操之前号令行事去了。
曹操笑着,等到众人散去,却转身在荒废的田埂上坐了下来。
秋风吹拂,荒草摇曳。
曹操笑容渐渐消失,剩下的便是眉头紧锁,不曾放松。曹操并不是在担心被击败的夏侯渊的性命,作为多年刀头舔血的统帅,曹操早就知道战场之上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即便是战前如何周密的谋划,到了实际战斗的时候,都有可能发生变数,所以纵然是夏侯渊并没有完成既定的目标,曹操也需要在这不断的变化的战局之中,发现任何可以利用的战机,并且毫不犹豫的投入全部的力量,去争取最后得到胜利。
宛城虽说得支援,但是在面对曹操麾下的这些青州强兵来说,也未必能坚守得住,纵然那个黄忠武艺高强,但是一身铁又能打几根钉?偌大的宛城,难不成黄忠可以分身四门,处处都能防守得住?
方才曹操也不是在虚言,若是真的攻伐宛城,宛城定然是坚持不了多久。
曹操更关注的是徐晃。
这个骠骑麾下的镇军将军,似乎是一个沉稳得有些可怕的对手……
当夏侯渊在宛城战败的消息走漏了之后,徐晃便是立刻放缓了速度,甚至开始修建营寨,似乎准备在筑阳和宛城之间再添一个新城的样子……
若是放在之前,曹操也能熬,也能等,就像是熬着袁绍一样,最终等来最后的胜利,可是现在,曹操心中清楚,和当年不一样了。
因为不管是袁术还是袁绍,争夺的都是『地』,所以一城一池都很重要,寸土必争,可以耗,可以等,可以守,可以拖。袁绍要一个点一个点的攻,曹操也可以一座城一座城的守。
而骠骑之争,抢的是『人』……
曹操喉咙里面咕噜了一声什么,想必不是什么好词。
因此在面对着全新的战争模式之下,曹操一方面要尽可能快的去适应,另外一方面也是要尽力的将战斗方式拖拽到自己熟悉的范围之中,或是直接击败对手,又或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