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卜迭尔金被骂懵了,瞪着眼珠子半天才反应过来,没错啊,大长老说的没有错!他原本想着只是干掉现在倒台的呼厨泉,毕竟呼厨泉现在就是一个软柿子,无权无势之下,谁都可以去捏几下,但是大长老这样一说,须卜迭尔金才猛然想起,这个软柿子依旧是单于的亲弟弟。
虽然单于於扶罗现在表现出来的情况似乎也不见得多么喜欢这个弟弟呼厨泉,但是人活着和人死了完全就是两码事,活着的时候只会看得见人的坏处,而死了之后就只会天天想人的好处!
现在干掉呼厨泉,十有八九於扶罗会捏着鼻子认了,但是之后呢?
谁能说於扶罗接下来不会找个机会翻旧账?
长生天也不能确保这个事情啊!
“……”须卜迭尔金也有些发傻,“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须卜迭尔金是真没想那么多。
大长老摸着屁股底下的狼皮褥子,捋着有些韧,又有些柔滑的狼皮毛,忽然有些不着调的说道:“……知道这块皮是那里来的么?”
“呃?”须卜迭尔金完全摸不到头脑,但是下意识的回答道,“这个?这个不是叔你前两年的时候,在草原上打来的头狼的皮么?”
“是啊,是头狼的皮子……”大长老抚摸着,乌黑亮丽的狼皮似乎还能看得出活着的时候的这一只头狼的彪悍和健美,“头狼啊……一群狼啊,全靠头狼带,带的好,都有肉吃,带得不好……”
大长老摸着狼皮褥子,沉默了。
须卜迭尔金先是皱着眉,歪着头,琢磨了半响之后,忽然挺直了腰背,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大长老,连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大……大……大长老,你……你的意思是……”
“我老了……你看我这牙……”大长老咧开了嘴,将黄黑残次不齐的牙床露了出来,“前些年还能啃两口肉,而现在……是肉在啃我咯……呵呵,呵呵……”
汉代的人,没有牙膏的。
有一些知识传承的士族子弟,多少懂得一些“鸡初鸣,咸盥嗽”的道理,但是也就基本上是漱口而已,有条件的再加一些青盐,就连嚼柳条都是在唐朝的时候兴起的。至于牙刷,那是差不多在元朝时代才出现的,因此在现在,口腔的不健康是汉代人最常见的毛病。
包括游牧民族。
再加上游牧民族吃肉多,肉丝什么的又更容易塞牙缝,所以在四五十岁的时候牙坏掉的比比皆是。
须卜迭尔金眨着眼,似乎有些糊涂,又似乎有些明白,迟疑着说道:“那……大长老,叔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啊……”大长老盯着须卜迭尔金,眼神幽幽宛如地狱的鬼火在燃烧,“我的意思是要看你是什么意思……”
“……”须卜迭尔金忽然沉默了下来,就像是大帐之内气压忽然降低了不少一样,气息渐渐的变得有些急促。
“……”大长老也沉默着,掀开半边眼皮看了看,然后又拉达了下来,遮住了眼珠子,也不知道在眼皮之下的眼珠子到底是哪一种的颜色。
“我不知道……我……给我点时间……我,我要再考虑考虑……”半响之后,须卜迭尔金哑着嗓门说道,似乎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是大量的脱水了一样。
大长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皱纹深深,点了点头说道:“是要好好想想。不急,反正我都这么老了……有没有都是一个样,不急的……”
须卜迭尔金抱着脑袋,他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个份上,但是这些变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大长老在族人当中的声望高,若是有大长老支持,须卜氏重新登上单于的位置也并非不可能。
当年羌渠死后,不就是须卜氏成为了单于么?
能不能做?
敢不敢做?
须卜迭尔金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似乎碰碰的要跳出嗓子眼一样,让他几乎安静不下来,“好!做!就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头狼……头狼,自然是要强的来做!”
大长老微微笑着,似乎在鼓励着须卜迭尔金,说道:“好,你有这个意思,我自然支持……放心吧……”旋即声音便渐渐的压低了下去,就像是倒春寒的风贴着地皮刮过一般,卷起了浮土,迷人双眼。
半响之后,须卜迭尔金走出了大帐,虽然脚步有些飘浮,就像是饱饮了不少马奶酒一样,脸色通红,但是神情很亢奋,好不容易才压制了下来,向大长老深深的施了一礼,才带着手下的护卫走了。
大长老微微笑着,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在阳光之下散发着和蔼的颜色,但是在须卜迭尔金身影消失之后,嘴角边慢慢的滑落下去,皱纹之间的阴暗越发的深沉起来,就连这午后的阳光都照不透。
“让罗尔泰来一趟……”大长老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进了大帐。
罗尔泰是大长老的儿子,是大长老亲眼看着生下来,然后亲手带大的儿子。
须卜迭尔金算个屁!
那个浪荡的女人,鬼知道和几个人搞过,到底须卜迭尔金是谁的儿子,长生天都未必知道!
还想着用这一层关系来威胁我?
大长老端坐在狼皮褥子上,冷笑着,没有错,虽然我已经老了,但是我儿子,正当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