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崔厚带来的那惊天消息,沮鹄也不会走这么一趟。
毕竟那消息,是绝对不能落于字面上成为『罪证』的,只能是口耳相传。
夏侯元让被擒了!
沮鹄每每想起这个事情,都觉得有些战栗。
他必须尽快的敲定对应策略,否则真等消息扩散出去,曹氏必然有所反应,到时候再来商议什么,也就失去了其意义。
沮鹄不是没想过崔厚会说谎,但是随后就意识到崔厚没必要说谎,因为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容易揭穿了,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相信现在就有很多快马,正在以各种理由和借口,前往曹军的军营。
其中也包括沮鹄的……
所以除非崔厚是死间,否则他没必要说谎。
崔厚是死间么?
沮鹄冷笑,这个家伙连良心都肯卖,怎么可能会当死间?
崔厚在骠骑之下,有往日情谊,原本是多好啊,可为了钱财,呵呵……
必须赶在所有人都在确认它的真实性之前,确定下来相应的对策。
相隔数千里的距离,八百里加急都要数日才能到,又不能在明面上做文章,只能私下探听,总不能发文问曹丞相,『夏侯将军今安好?』
去得不快,消息回馈也肯定会更慢,中间还难免会遇上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确认的时间花费也会更多。各种各样的揣测之中,总的来说,这消息还没有在邺城周边掀起太大的波澜,曹氏上下似乎还在盯着魏延使劲。
知道这个消息的冀州士族子弟,也多数像是沮鹄一样,按捺着想法,私下勾连,绝不会在明面上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真要做的时候,便是要做绝。
所以,慎重,慎重。
沮鹄见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严格上来说,只是见到了一半,因为沮鹄是想要通过这个中间人,去见到真正他想要见的那个人……
甄像。
无极甄氏。
这可不是一颗血馒头能造就的士族。
两人招呼着,相互落座。
『啊哈哈哈,今日天宜,光风霁月。』沮鹄呵呵笑着,将描金扇啪的一声拍在了手心里,『某晨起观天,云散日出,金辉洒地,微风拂面,实令人心旷神怡是也。一路而来,望四野无垠,碧空如洗,白云悠悠,顿时觉得烦恼皆消。又有鸟鸣枝头,歌喉婉转,似是报喜,此等良辰美景,实为难得。宜当出游赏景,不负韶华是也。』
甄像点头附和,『沮兄好雅兴!』
甄像脸上笑嘻嘻,心中麻麻皮。说是有要紧事相商,结果说什么好天气?这天气好?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嗯?什么意思?
甄像瞄了一眼在沮鹄手中被甩得哗啦作响的描金扇,打定主意只要沮鹄不开口说正事,他也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
甄氏因为甄宓的关系,多少有些尴尬。
在袁绍之处投资失败的甄氏,痛定思痛,是想要两面下注,多方投资的,结果么……
留在冀州的甄氏没能和曹氏搭上同一辆车,而在关中的甄宓也没能和骠骑钻一个被窝。
但是福祸相依,甄氏也因此没在权柄上过多的和曹氏搅和,反倒是落得了一个清净。再加上和关中的贸易,尤其是从关中贩卖而来的描金扇和香料衍生品,简直就是独占了整个山东北方市场。
沮鹄哗啦啦的摇着描金扇,其实也在犹豫不决。
说类似于这种天气废话,那么说多少都没有关系,但是如果真的牵扯到了关键问题,尤其是核心人物,那就不可能说想要撤回就撤回,解散聊天群就能装作无事发生了。
过了片刻,沮鹄果然是有些忍耐不住,便是沉声说道:『有一事,不知贤弟听闻了没有?』
『请教。』甄像拱手。
沮鹄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江东派了鲁子敬,已至颍川,欲重修旧约。』
『真有此事?』甄像有些惊讶。这个消息甄像他确实不知道,因为现在某些原因,导致冀州豫州之间的往来出现了一些问题。
甄像瞄了沮鹄一眼,顿时对于沮鹄的评级上调了一些。至少能在这个阶段上还能够四通八达的收集消息,就不是一般的人所能做得到的。
既然沮鹄给出了甄像所不了解的消息,那么就自然有所求,于是甄像笑呵呵的问道,『不知沮兄前来邺城,所为何事?』
沮鹄笑了笑,终于是点到了正题上,『某听闻甄氏在清河郡内有一庄子,风光秀丽,景色上佳,正是消暑好去处,不知可否暂借愚兄几日?』
甄像的脸色微变,『什么庄子,我家家业都在中山左近,何曾在清河有什么庄子?甄兄莫不是听岔了?』
沮鹄呵呵笑,并不回答。
甄像毕竟年纪较轻,被沮鹄这么一点,顿时有些坐立不安,干脆起身说道:『今日得晤,实属得益,若是沮兄不弃,小弟便是做个东道,给沮兄接风洗尘……』
『不急不急。』沮鹄也是起身,拉出了甄像的手,然后靠近了一些,『贤弟盛情,愚兄心领,不过当下却不是饮酒作乐之时也……愚兄是真心想要见一见贵客,还望贤弟莫要推辞。』
『什,什么贵客?』甄像装傻。
沮鹄笑笑。有些事情说起来复杂,但是如果抓住核心点,也就简单了。
冀州大旱,四处缺粮,官方店铺里面的粮价很是平稳,甚至是稳中有降,但凡是上计官吏带着曹氏子弟来检查的时候,店铺里面总是充满了粮食,可等到曹氏子弟转身一走,官方店铺便是会在两个时辰之内,粮草全数搬空,颗粒不存,连耗子来了都找不到半粒米。
于此同时,黑市之中却一直都有粮草售卖,而且价格每天都在上涨。
而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粮食大商贩大掌柜,据说之前只是某地的一个小山贼,然后因为心向善念,放下屠刀,所以在某个山窟里面找到了米泉,每日都是日涌米粮,勺之不尽……
沮鹄听到此事,也就只是呵呵。
白手套,黑手套,灰手套,绿手套,各个手套自然都有各个手套的用处。
而在冀州,能做到翻云覆雨,打通商道上下,可以将粮食悄无声息的运往各地的人,其实并不多。
甄氏就是其中之一。
毕竟原先甄氏在山东之北一带的商路就很是发达,随便夹带一些什么东西,根本没人去查。
这么一来二去,沮鹄也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最开始的时候,沮鹄觉得这玩意风险高,并不打算参与其中,拿了封口费,哦,封口粮食之后就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但是没想到崔厚找上了他的门,当着众人的面,扔出了王炸……
当然,沮鹄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崔厚会这么做。
换成是他自己处于崔厚的状态,多半也是会如此。
若是不当众说出,万一那什么……
商人么,器物是商品,消息也是商品,什么情怀,什么民族大义,也都是可以拿出来卖的,而且越看民众吃这一套,便是越发卖得贵。
这手段,冀州士族当年还卖得少么?
这个天下,只要挂出为了大汉的名头来,其他的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了。大汉朝堂的官吏不也是经常在说,只要本意是好的,过程之中稍微有些瑕疵,也是可以理解的么……
所以沮鹄也好,甄像也罢,亦或是其他的冀州士族子弟,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来了。
既然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也就自然有了沟通理解的一个基础。
理解万岁!
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冀州,面向更美好的未来。
在得知了夏侯惇之事后,沮鹄就敏锐的察觉,在新的条件下,风险变小了,收益增加了……
分一杯羹,或许正当其时。
『贤弟,陈长史已经是临近清河……』沮鹄最后抛下一个重磅炸弹,死死的盯着甄像,似乎要从甄像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当中看出真相来,『若不早做决断,届时恐是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