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在婢女的侍奉下擦拭着汗水,听到李儒前半句冷着眼盯在他的身上,塌陷的鼻子下紧咬着牙仿佛择人而噬的兽,听到后面却突然仰头长笑出声,指指李儒这才舒缓了心绪,朗声道:“你说的不错啊,孝儒今日你可看见,朝堂上一班鸡鸣狗盗之徒,在老夫面前各个吓得是屁滚尿流,往日威风都去哪儿了,啊?”
“废立这么蛋大点事,一帮两千石窝窝囊囊不敢说话,最后竟叫袁本初一介小辈来与乃翁论长短!”董卓说着,大手便拍在侍女的丰臀上,吓得二八年华的显阳宫女跪伏在地抖如糠筛,不禁厌烦地说道:“你怕个甚,董某又不会杀你……去,让人再给墙中加些冰来,这天热的。孝儒你看看你看看,这才三个月,老夫戎马十年的筋肉便胖出大腹,他娘的,狗屁的袁氏故吏!”
董卓抹着肚子上的汗水,苦着脸看了一眼宫室之外,不知怎地脑子里又浮现出袁绍对自己拔剑时的模样,方才熄下去的怒火又冲到头顶,不禁怒骂道:“老夫即便是故吏,也是段纪明的故吏,管他袁隗何事?老夫不过在袁氏公府做了两个月的下吏,便调入羽林,而后更是在边关打了大小百余仗……老夫有今日,皆是刀矛杀出来的,岂是他袁氏所助一分一毫?”
“哎呀呀,您看这怎么又动气了。”即便是相处近十年的李儒,对董卓这干柴淋油一点就着的脾性也是万分的无可奈何,连忙说道:“您跟那么个竖子斗什么气,满朝公卿还不是对您俯首帖耳。有数万之众的兵马攥在手里,您有什么可气的啊?”
李儒说的是很有感触,董卓沉默片刻,他还以为岳父大人是听进去了,怎料转瞬董卓便拍着大腿十分认真地说道:“不行!老夫还是觉得陈留王好,居然不怕老夫,这才是帝王之气!何屠子立的那史侯,跟他那死皇帝老爹一个荒唐模样……朝廷怎么能立个这样的皇帝!”
“先帝昏庸,害死段纪明。再来个昏庸皇帝,害死的就是老夫了。董某威风一世,不能让他给害了!”董卓看着宫室中天顶上吊着的长明灯出神,忽而转头看向李儒道:“你给老夫想出个法子,必须立董侯为帝,这个皇帝……咱想法子把他给废了!”
废立皇帝,在董卓口中似乎就只是,想个法子,这么容易。
“难,大人若想废帝,就得先让皇帝出错,名正言顺地才能开朝议废立。小婿不是说不认同,在儒看来,废立有百利,害处嘛……并不大,只要不是您挑起来。”李儒笑着松松护颈甲,这才开口说道:“一来,可助长大人权威,震慑朝堂宵小;二来,董太后已死,董侯在朝堂没有外援,若董侯为帝,您便是他的外戚,是他在朝堂的仰仗。董侯岁小、阿白亦不大,到时嫁与皇帝必可为后母仪天下,大人未必不可有梁、窦之威……”
“放屁!”李儒越说越起劲,脸带笑意还没说完,便被董卓一声喝骂打断,只听岳父大人怒道:“废皇帝可以,别拿阿白打主意,老夫威服天下,用不着拿孙女去谋权势!”
董卓的儿子前些年死于凉州兵乱,只留下这一个孙女,使他的心头肉。根本由不得李儒半点谋划便摆不耐烦地摆手道:“别说那么多,你就跟老夫说,怎么废,怎么立!”
李儒被岳父噎了一句,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抱拳道:“指使周毖、伍琼等士人,让他们在朝堂上去行废立,您只需要看着就好……就是招骂名的事,我们不必出头。他们不是向您效忠么,便叫他们去做这事!”
“不妥不妥,人家依附我,我怎么能反害他们。此事只有老夫能说,你便拟一份书案让老夫背下来,到时再与朝堂那班老狗议论。”董卓摇晃两下,神色不善,突然又想起一事对李儒问道:“孝儒啊,那个蔡伯喈,应征入朝了吗?”
提起蔡邕,李儒脸上泛起笑意,回道:“入朝了,您最后发过去那封写着‘我能族人’的书信,给蔡先生吓着,快马加鞭的昨日便到洛阳,今日便上任祭酒了。”
“哼,来了就好,改日把蔡伯喈叫到显阳苑来,老夫要看看这个倔老儿……被害得流放十二年,居然还要老夫征他三次!别让他做祭酒了,专任侍御史吧,明天升治书御史,后天直接让他领尚书台做尚书!这么个大贤怎能放着不用!”
“诺!”李儒拱手,他们这些亲信早就知道董卓对朝廷官吏的看法,拉拢一批在野贤人来朝廷升官,朝廷这些鸡鸣狗盗之徒都放到外面去,至于他们凉州来的亲信,不用做三公九卿,牢牢攥着兵权就是!只是李儒还是觉得不妥,说道:“大人,您真打算自己废立?恕小婿直言,您若有废立的威望,不如直接自己做皇帝来的舒心。”
反正有凉州来的骄兵悍将拱卫着,做不做皇帝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做皇帝?老夫连个儿子都没有,做皇帝干嘛啊?”董卓呼扇着肥手嗤笑道:“老夫年过半百,百年之后,谁继任?是你继任,还是牛辅子继任?得了吧,人生在世,掌一世权柄也就够了,老夫不做皇帝,皇帝劳心费力。倒不如老夫辅立出个贤明帝王,将来重归黄土,旁人也能念……”
就在此时,穿过三重宫墙,挎着马刀的凉州汉子奔跑而来,高声叫道:“禀报董公,袁本初挂节上东门,一路往北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