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轮?谢宇钲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斥道:“你们闹什么闹?我是特派员,都别争了,拿来,这枪先交给我保管!”
牛二听了,停止打滚,爬起来扑通一声,对着谢宇钲就跪下了,连连磕起头来:“特、特派员长官,你老人家面子广,门路多,随便弄把枪,都要比这好。这一回,你可得行行好,不要跟我一个乡巴佬抢这把枪!”
谢宇钲被当面点破心事,脸上一红,气得怒气勃发,一脚踢出,但踢到一半,意识到不妥,总算及时收了回来,戟出一指,对着牛二的脑袋,骂道:
“抢伲妹!这是保甲队的枪,陈少爷暂时收缴上来,待保甲队整顿好了,便会重新发放!你牛二不是保甲队的人,无权留用枪支,快点交出来!当然,你也可以申请加入保甲队,只要加入了保甲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武器。但是,现在,你必须把它交出来!”
牛二听了这话,怔了怔,面黄肌瘦的脸庞上,满是狐疑和困惑,他看看谢宇钲,又看看家丁队长刘头,忽然,他整个人马上又缩成一团,将左轮牢牢搂在怀里。
眼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家丁队长刘头显得进退为难,抬头探询地看着谢宇钲。
谢宇钲瞥了牛二一眼,发现他衣不蔽体的身上,多处露出瘦骨嶙峋的身板儿,瑟瑟缩缩,模样分外可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正要放弃,他脑子里倏地冒出昨天在山里遇见的那两个日本人,心肠不由倏地一硬,板起脸,向刘头坚决地一努嘴。
刘头会意,又俯下身去,和牛二争夺起来。
牛二一边奋力争抢,一边出言求饶,他整个人像个浑身是刺,满地打滚的刺猬。那刘头则像是一只将刺猥拨过来、拨过去,却又无从下嘴的鬣狗。
争夺之中,那柄左轮多次出现在谢宇钲的视线中,这让谢宇钲愈发地心急如焚,恨不得亲自下场,将这把枪直接抢过来。
但就在这时,蓦地火光迸现,“砰”的一声,牛二搂在怀里的左轮,响了。
子弹尖啸,擦着谢宇钲的衣角飞起,叭嗒一声,击碎了檐瓦,碎瓦点点掉落,像石子样在地面弹跳滚动。
大家再一次惊呆了,呆若木鸡。
几丝衣物的焦糊气息,触及鼻蕾,谢宇钲急急检查全身,见自己衬衣的衣角被穿了个孔,破洞边缘呈灼烧状。
“娘西匹!”谢宇钲喃喃骂道。
与此同时,地面的牛二也啊的一声惨叫,坐了起来。只见他右手仍紧紧攥着那把左轮,左手抖抖索索伸手,掀开身上衣衫,就见他侧腹上鲜血沁出,一道血痕汩汩醒目,正是被子弹拉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牛二痛得呲牙咧嘴,挣扎着要站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手中那把左轮乱划乱指,距他最近的家丁队长刘头,此时仍神情惊愕,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浑然不觉。
这时,刘寡妇惊叫一声,从几步外奔过来,蹲下身查看牛二伤势。
牛二检查之下,知道自己不过是皮外伤,心下的担心早去了大半,此刻见刘寡妇神情关切,不由得脸上喜色乍现,胸膛一挺,努力装出一副男子气概来。
但当眼珠对上台阶上的谢宇钲,他的脸色便又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捂着腹部,哎呀一声,倒了下去。他眼角余光关注着几步外的特派员,当察觉到这个假洋鬼子正向自己移动脚步,他心知不妙,不顾伤痛,挣扎坐起,连滚带爬地扑向另一边的陈清华,揽住了他的双腿:“大、大孝爷,大少爷,这把枪是保甲队的,请将这把这把枪赏给牛二,此后牛二这条命,就是大孝爷的了。鞍前马后,刀山火海,牛二决计不皱一下眉头”
牛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恳求着,但恳求的对象却毫无反应,他不由得诧异抬头。
谢宇钲也狐疑地转身,去看陈清华。
这陈大少爷反应也未免太迟钝了吧
哔剥声中,火光忽明忽暗,却见陈清华死死盯着牛二,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涔涔的鲜血从他抚肩的掌缝里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