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府府衙大堂外的院子里,仍旧风雨加交。风夹带着小雨飘到屋檐下,一些署房的檐台和门槛都打湿了。
大堂上有好些官员和几个武将,他们或坐或站,时不时交头接耳,似乎在等待着甚么。
今天正是中秋节,但大伙儿显然不是在等待佳节的庆典,气氛不对。
何况吴高的官军大军在三天之前、便是十二日半夜渡河离开了平乐府;在平乐城的兵力十分空虚时,目前汉王叛军一路大军(陈贞部)已兵临城下。
城外叛军的使者,便正在大堂后面的签押房里。府衙的官员,无人再嚷嚷把使者送去官军大营,都在等待着知府与使者在里面谈论的结果。
陈用晟年龄不大,大概三十多岁。他年纪轻轻就是一府长官,完全是因为太宗皇帝亲自下旨提拔的机遇。
叛军使者站在桌案前面,他是个年轻的文士,这时拱手道:“陈大人切勿再犹豫!正如您遣使在汉王跟前所言,吴高曾保证过,信誓旦旦要庇护平乐府之安危,他保证了吗?吴高军现在正遭汉王军追击,连夜冒雨往北逃窜……”
陈用晟听到这里,眼神里隐隐露出了怒气。显然任何人被明目张胆地欺骗,心里都不会好受。
不过陈用晟没有将怒气明显地表露出来,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太宗皇帝对微臣有知遇之恩,臣不敢忘。”
话音还没落地,使者马上说道:“汉王也是先帝嫡子,正是因先帝被歹人所害,汉王才起兵问罪!你可不能辜负了先帝啊。”
“此乃无甚真凭实据、确凿事实的说辞。咱们为官一方,听从广西布政使司的政令,而布政使听命于朝廷,尊卑有序,人臣本分也。”陈用晟皱眉道。
使者忙摇头道:“若等汉王军杀入城中,陈大人这样的答复,怕是两头也落不下好的……陈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陈用晟道:“你且先回去。本官会与平乐府诸同僚商议。”
使者又劝道:“陈知府,您可不能糊涂……”
陈用晟抬起手制止使者,道:“请你们陈将军在南城门等待消息。万勿将此话带到。”
送走了使者,陈用晟走到了大堂上。众文武纷纷围过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堂尊意下如何?”
陈用晟道:“本官乃大明官员,只听命于朝廷及广西布政使司,怎能受叛军胁迫?”
大伙儿听罢神色沉重,大堂上十分安静。
陈用晟回顾左右,接着说道:“本官领着朝廷的俸禄,绝不会投降!除非被人绑了押去请功……”他顿了顿,“不过平乐城的百姓是无辜的,本官不得不对叛军使者好言相劝,只想恳请他们攻破城池之后,勿伤我平乐百姓啊!”
不到一个时辰,陈贞已将一万余众主力部署于南城。这时城门便缓缓地在蒙蒙小雨中开启了!
只见一个穿着鲜红袍服的官被五花大绑着,在众人的押解下走进了雨中。他没戴帽子,身上已被雨水淋湿了,脖子上还被人拿两把刀架着!
那是个三十多岁面目方正的官员,虽被绑着,却昂首挺胸,一身浩然正气地大声喊道:“要杀本官悉听尊便,勿伤我城中百姓!”
……漓江西岸,官道上风雨飘荡,官军大军如长龙一般的队伍缓缓地蠕|动着。人们在湿|滑泥泞的路上东倒西歪,艰难跋涉。
四处都能听闻到咳嗽声,许多人是一副没精打采的痛苦模样。长|枪等长兵器变成了拐杖,还有一些人相互搀扶、慢吞吞地走着。
路边还有很多人,有的径直坐在泥地里,任人怎么催促也不起来。
各部的队伍当然不会随便停下来,去等待那些擅自停下来的士卒。那些人只好掉队落在了后面,甚至等全部大军人马都走了,他们还在后面很远的地方。
大部分落到后面的将士,都是染上了风寒生病的军士。军中忽然太多人得病,有人流传出了瘟疫的恐慌。江阴侯吴高叫人查出几个蛊|惑军心的军士,当众斩了,下令将散|布流言居心叵测者一律定为死罪!这才稍稍遏制住流言。
然而很多人的心里,却仍悄悄怀疑是瘟疫。于是昨夜居然有很多人冒雨逃跑了!
路边的江阴侯吴高骑着马,积水不断从他头上的宽檐铁帽往下淌。他的神情十分凝重,望着官道上的队伍,很久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就在这时,一骑从大路旁边的庄稼地里跑了过来,泥水被马蹄踏得四面飞溅。那骑士跑到吴高跟前,便翻身下马,快步走上来抱拳行礼,却没吭声。
吴高会意,俯下身附耳过去,便听得骑士悄悄说道:“平乐府知府陈用晟,遭城中文武绑了!那群以下欺上的人,径直向叛军献了城。末将等原本想进城去催促军粮和药材,可得知这等境况,便未能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