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下值之前,朱高煦又召见了一个人:礼部侍郎胡濙。
胡濙自斜廊入内觐见,叩拜祝万寿无疆。朱高煦一边书写着字,一边抬起头说道:“起来。”
朱高煦写完了手里的东西,犹自看了一眼,心道:这手字真不错,不得不自夸一下。他利索地放下毛笔,将字迹未干的纸递给旁边的曹福。
“胡侍郎,你拿着这圣旨,自个去吏部找蹇义,让他给你办任命状等手续,从即日起,你做礼部左尚书、掌着礼部。”朱高煦不忘细心地提醒,“墨汁还没干,别弄花了。”
胡濙愣了一下,站在那里有稍许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曹福把圣旨送到他面前了,他才回过神来,忙再次跪伏在地,叩首道:“臣何德何能……圣上垂爱,臣叩谢皇恩!”
胡濙表现得如此惊诧,可能是因为他还没适应新皇的风格。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朱高煦与前面几任皇帝相比、当然办事风格有差别。胡濙或许没料到、朱高煦办事会如此痛快。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道:“平身。”
胡濙又是一阵感恩戴德,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东暖阁里没有外人,朱高煦便又径直说道:“朕在‘伐罪之役’期间,麾下多武将、少文官。如今伐罪讨逆功成,治国不能只靠武将;所以,只消不是废太子之党羽首恶、你们的位置不会被取代的。”
胡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只道:“是,是。”
此时皇帝、大臣说话,很多时候都不会说在明面,得有言下之意让人猜;朱高煦却不一样,直接就说出来,倒也省事了。
朱高煦也不想和胡濙说太多不相干的话,他马上又开口问道:“胡部堂,你在礼部当官好几年了,在国子监、直隶各县学应该有很多士子称你为老师罢?”
胡濙沉吟片刻,神情凝重地作揖道:“臣虽为人师,圣上却是臣等之师。”
朱高煦点点头道:“朕听人说,建文朝兵部尚书齐泰、是不主张建文君臣削藩的。‘靖难之役’时期,齐泰也多次出言劝诫。朕觉得他被定为奸臣,好像有点冤枉。”
胡濙的眉头已经紧皱起来,神色非常严肃。或许他已领教了新皇办大事、也是十分轻巧痛快的作风,此时已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果然胡濙沉喃喃道:“圣上所言极是,可是太宗皇帝‘靖难’之时,齐泰的名字是上了檄文的。太宗皇帝名正言顺……”
朱高煦听出了胡濙的言下之意,立刻毫不顾忌地打断胡濙的话,“朕不会给建文君臣翻案的。只说齐泰一个人冤枉,他其实在‘靖难之役’时期,心是向着靖难军的。你找人写点文章,帮他平冤,办得到吗?”
胡濙想了一会儿,忙拜道:“臣领旨……办得到!”
朱高煦点头道:“很好。胡部堂叫你那些门生写文章,从气节上、道德上、大义上,彻底给齐泰平|反;把他写成一个道德高尚、忠孝两全、德才兼备、忧国忧民、大公无私的人!就算他做过啥不好的事、对‘靖难之役’不利的事,你们也要着重写他的苦衷、心是为国为民的,最多算是办法不好。”
胡濙的脸有点红,但还是斩钉截铁地下定决心道:“臣必不负圣上重托!”
“朕是个讲信用的人。”朱高煦随口道。
胡濙对这句话有点困惑,但没有多问。
朱高煦这句话说出来、确实不合时宜。因为他是指在巫山桃源之时、许诺过齐泰的事;而这些事,胡濙显然毫不知情,他也不可能理解朱高煦的意思。
朱高煦轻轻抬起手一挥,胡濙便作揖告退。
今日比较重要的事,都办完了;朱高煦自问办事还比较效率。但是御案上摆着的奏章,仍旧没有批阅完,最近几天的奏章特别多。
他瞧着那些奏章,忍不住开始寻思、想改革批阅奏章的制度。
别的革新,他现在不能急着做。但是批阅奏章的法子,并不涉及国策大政的定论,改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大明朝从洪武年间之后、便没有宰相了。太祖皇帝的精力特别好,七十多岁的时候每天还亲自批阅奏章;而太宗皇帝,便没有太祖那么好的精神了。太宗的法子、是把日常批阅奏章的差事拿给太子做,然后派人监督太子,再定期检查太子处理的政务。
朱高煦也没有太祖皇帝那么好的精神,他连太子也还没有。他相当不习惯、成天在这里处理政务。
因为朱高煦做藩王的时候,藩王府的那点政务根本不重要、地方上还有官员在操持诸事,他早就习惯几乎不管政务的逍遥日子了。
只不过现在不能再那么干了,大明江山已是他的,当甩手掌柜必定不行;何况万一被人从皇位上干下来,下场之凄惨可想而知。
朱高煦准备多想一下,望着那堆奏章怔怔出神了许久。
……
最近这些天,家眷全被逮进诏狱的人,只有袁珙、谭清、杨荣三家。别的“首恶”只是其本人进了诏狱,别的家眷都被看守在家中,等着三法司确定罪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