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正说得不太愉快,陈仙真却忽然不再与曹福争执了,缓了一口气,叹气道:“我现在已不恨皇帝,黎利与阮荐等人都死了,我一个妇人还能做甚么?”
曹福没有理她示弱,依旧神情很凶地说道:“你心藏祸端,若非皇爷仁厚,这样的人早被凌迟处死、诛灭九族了!你还不知好歹,敢怨恨皇爷?”
陈仙真仍没有气恼,又叹了一口气:“这里真的就像坟墓一样,简直让人发疯,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熬过了几年光阴。”
曹福呵斥了几句,也觉得没意思,便道:“既然皇爷不杀你。你若求咱家,咱家可以帮你想想办法,让你回安南国,咱们就算两清了。”
“回安南国?”陈仙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曹福。
曹福也一脸困惑:“你不是在凤阳住不惯?”
陈仙真皱眉道:“陈太后恨死我了,她现在掌管安南国的大权。我家也被她抄了,回去怎么过活?”
曹福回忆了一会儿,说道:“你家不是陈太后抄的,是安南国当地的豪强;他们见你家大势已去,便趁火打劫发财。陈太后亲笔上书说过这件事,她还敢欺君不成?”
“唉。”陈仙真坐到一条凳子上,一脸颓丧地垂着头,好像在想着甚么。
曹福见状,说
了一句好话:“中都皇城是皇室养着的,怎么着也不缺吃穿,总比那些饿肚子的人好。”
他见陈仙真依旧苦闷地坐在那里,便又道,“咱家还有别的事,告辞了。你既不想回国,就好生呆着,别再靠近此地,有锦衣卫把守。”
曹福走到门口,忽然听陈仙真的声音问道:“我得罪过曹公公,你不记恨了?”
曹福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觉这女子也挺惨的,便道,“咱家虽是阉人,却也没妇人那般小气。何必与你一般计较?”
他说罢径直走了出去,心道:这中都皇城与冷宫没区别,人们一旦被送到这里,一辈子就耗在此地了。除了极少数在京师有大人物搭救的,比如马恩慧。因此住在这里的人,恩怨已不再重要。
再说刚才他们提到的那件事,时隔几年回头一看、不过是件小事。主要是因为陈仙真不听话,当时陈仙真与安南太后生了龌龊,曹福知道皇爷看重陈太后、就偏袒太后,遂与这个陈仙真吵过一次,闹得很僵。
于是曹福离开后,很快就把陈仙真的事给忘了。
酉时过后,皇爷与皇贵妃、贤妃等在宫殿里用晚膳,曹福便全心都在这件事上了。他也不进饭厅,只在隔间里亲自守着,看一排老宦官宫女们试吃,检查他们是不是吞下去了。等一会儿都没事,曹福就挥袖,叫宫女们把菜肴往里送。
此地条件还是比不上京师皇宫,一时间没找到会弹琴助兴的,做菜的厨子也很普通。菜肴都送完了,曹福这才离开宫殿,到旁边的廊屋里自己吃饭。
夜幕降临之后,周围的灯台陆续被点燃。不过曹福猜测,平素恐怕不会点这么多灯。他走到宫殿门口,问出来的一个宫女:“皇爷就寝了吗?”
宫女端着一个盆,仍急忙屈膝道:“曹公公,圣上还在写字。”
曹福点头道:“去罢。”
就在这时,西边不知甚么地方传来了一阵弦声。声音隔得有点远,但入夜后这里特别安静,所以弦声清晰可闻。
曹福正想找人去问,谁那么大胆,天黑了还在这里弹曲子打搅圣驾。不料皇爷走了出来,先问出了这句话,“谁在弹琵琶?”
“奴婢即刻去,将那人揪出来。”曹福弯腰道。
这时,那弹琵琶的人竟唱了起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曹福听到声音,脸色已变得相当难看。因为他听出了声音,正是陈仙真在唱。他早就该知道的,陈仙真以前就从来不听他的话,喜欢擅作主张,胆子很大。
白天曹福说“只要对皇爷有半点不利的人,便不能靠近皇爷半步”时,陈仙真问了一句是吗?当时曹福就觉得有点奇怪,但没上心。直到眼下,曹福才恍然大悟,这陈仙真早已想到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