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韦宝,王体乾却觉得跟韦宝很熟悉一般,觉得韦宝的确和自己有点眼缘,本来今天魏忠贤让他亲自来出席一个平民老百姓的开业酒,他就觉得很蹊跷,魏忠贤再怎么也不该让他亲自过来。没有想到韦宝又死活要拜自己这头,这让他犯难了。
“你少动歪脑筋,我可没有答应做你叔,这事,我回到宫中会一五一十的向魏公公说明白的,我只是帮魏公公办个事。”王体乾将话封死道。
韦宝已经料到王体乾很有可能是这个态度,也更加笃定了王体乾刚才说的不错,虽然不至于一万个王体乾才抵得上一个魏忠贤,但是王体乾的实力达不到魏忠贤的百分之一,这是有可能的,所以人家根本不敢造次。
但韦宝不会就此罢手,反正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再要收回,已经来不及,只能硬气到底:“我也没有想瞒着厂公啊,我命硬,真的克父,这么大的事情,要是瞒着不报,耽误了厂公的健康,我不是罪该万死么?”
王体乾见韦宝还坚持,还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被他逗的忍不住嘴角一弯,“那你不怕克我了?不怕为了这事,厂公不高兴?魏公公要是不高兴,就是皇帝老子也未见得能救你,明白吗?”
“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就是害怕,也不敢欺瞒王公公。真是算命的说的,公公不信的话,可以差人到我们那儿去查。我克不着您,您姓王,您就是我这一生的贵人。”韦宝赶紧道。
“我说你看着挺机灵的孩子,是不是傻?这是多好的机会?给我当干儿子,你啥都捞不着,我根本不出宫!就是大臣也没有几个见过我的人,我什么也不能给你!但你要是给魏公公当了干儿子,这一世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王体乾面带寒霜的责问道:“还有,你再胡说八道的攀扯我,还说不准让我遭魏公公的猜疑。”
韦宝急忙跪下磕头道:“那公公就只向厂公说明我克父便罢,我命中需要个姓王的贵人这事就不要提了,我烂在肚子里。反正我已经想好了要将王公公当亲爹了,刚才您一下轿子,我见着您第一眼便知道咱爷俩有缘分,像是天定好了似的。我现在银子不凑手,等会礼金收上来,全部孝敬给王公公,没有王公公,我啥都不是。”
韦宝说着说着,居然无声的流起泪来,他感觉到自己哭了,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啊,没有想到自己的演技都已经这么爆表了?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666。
王体乾这种老狐狸老油条,自然不会轻易被感动,但是韦宝能做到这一步,诚意还是表现出来了的,沉吟着不说话,就由着韦宝这么跪着无声落泪,转而居然继续慢条斯理的吃起菜,喝起酒来。
韦宝一汗,老东西,太狠心了吧?老子哭的梨花带雨的,跪的两个膝盖都疼死了,你好歹有点表示,就算不肯,先让我起来,安慰两句也行吧?
王体乾没有要安慰韦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抬了抬手,示意韦宝起身。
韦宝无奈的站起身,“王公公,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不敢有半句虚言,是人都知道攀上了魏公公是天大的福分,但在我看来,能攀上王公公要比攀上魏公公的福分大一万倍不止!因为王公公不仅才华横溢,且为人低调,大家都敬畏您,不露面又让人敬畏,才是真豪杰。而且魏公公的干儿子干孙子,干孙子的干儿子,干儿子的干孙子,遍布天下,不胜枚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对王公公只要一心一意,您就能时常想着我,这根本没法比,我心里只有王公公一个人。”
韦宝说完便不再说了,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对聪明人说多了,别人只会反感,更何况王体乾这把年纪的老太监,又聪明又狡猾,经历了多少风雨,自己还不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王体乾起初以为韦宝只是怕魏忠贤会倒台,将来会担关系,能想到魏忠贤有可能倒台,这已经不是一般人了,朝堂大员中有这等见识的人,一只手也数的过来!更可怕的是,韦宝居然还能想到魏忠贤干儿子干孙子,势力庞大,人数众多,他进去难以受重视,跟着自己则大不相同,一个14岁的少年能想到这一点,更加让王体乾吃惊!
更为可怕的是这些事情,都是在他和韦宝见面之后,这极短的时间内,韦宝做出的决定,绝不是这少年预先能知道的,他自己也是刚刚才得到魏忠贤的指派,刚刚才知道来十王府街出席韦宝的开业喜宴而已,韦宝更加不可能事先得知,这么短的时间内决定这么大的事情,这是何等的果决?
在王体乾看来,果决是人最重要的品质,尤其是做决定的当口,机会转瞬即逝!非常欣赏韦宝的资质。
韦宝先是在宫中找到西李做靠山,转而又想攀附自己,自己和西李虽然都不是很惹人注目,但是韦宝选的人,的确是有见地!他和西李形成的力量,纵然比不上魏忠贤和客巴巴,但宫中和朝中的大小事情,能第一时间得知,并有改变扭转的权力!
王体乾越想越觉得韦宝神奇,不时的看韦宝一眼,像是在研究古董花瓶的买家一般。良久无法做出决定。
“我一般一年出不了一次宫,也从来没有认过干儿子干侄子这些,我有个徒弟,他叫常成文,倒是在宫外有个宅子,在东直门大街开元寺后面的万家胡同。宅子是常公公的外甥在住,他外甥叫茅俊良,草头茅。不过常成文也一年难得出宫一趟。以后除非是遇上过不去的事,否则不要找到茅家去。”王体乾忽然轻声道,并不看韦宝,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韦宝大喜,急忙跪下磕头,然后轻声道:“叔,我以后就是您亲侄子,亲儿子!”暗忖:你个死老太监,这么半天才答应。宫外弄个宅子,还弄得这么隐蔽,倒两次手,搞得跟特工秘密据点似的。
王体乾看了眼韦宝,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会稀里糊涂的收了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当干儿子,轻声叹口气:“你可别惹事,惹了事,说出我来,我也不会保你,不会认你,更不会救你!”
“知道,知道,叔,我明白您老的意思,我不用您认,平常咱就装的什么关系没有一般。但您老百年之后,请准我给您披麻戴孝!此情可表,天日可见!”韦宝的脑子活,想不出王体乾为什么忽然又答应这事了,暗忖他说从来没有认过干儿子,像他这么谨慎的人,一年都难得出宫一次,更不会随意跟外臣交往,很有可能说的是实话。估计是冲着这一条收了我的吧?!毕竟太监不能给太监送终吧?这年代的人,最在乎的便是身后事,赌咒发誓,常拿坟墓啊棺材啊这些说事。
还真的被韦宝说着了,王体乾会这么冲动的收韦宝当干儿子,的确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送终的事情!虽然王体乾可能现在没有想到,但是潜意识里面一直有这种想法。
韦宝是会看眼色行事的人,从一见着王体乾,便觉得老太监似乎对自己有些好感,又极为想攀上王体乾这颗隐藏大树,所以便顺杆子极力巴结,没有想到真的成了。
王体乾听了韦宝这话,眉头舒展开来,在韦宝的肩头按了一下。
韦宝急忙露出一个纯真的微笑:“叔。”韦宝刚才已经说了自己克父,而且他是有爹的人,再叫别人爸爸,也叫不出口,叫叔倒是叫的很亲热,模仿着李成楝的三个儿子叫自己的模样表情,倒也生动自然。
“记着,这事要是泄露给第三个人知晓,你是聪明人,知道后果吧?”王体乾忽而冷然轻声道。
“叔,放心吧。”韦宝点了点头:“我年纪虽然小,嘴巴严实的很。”
“还有,逢年过节送孝敬的时候,也别让人发现,那地方没有人知道,常公公和我在宫里面,也很少说话。”王体乾又道:“你能找到茅家去,茅俊良自然便知道你是自己人。”
韦宝急忙哦了一声,暗忖王体乾是真谨慎,这是多少道保险啊?常公公自己很少到外甥那里去,很少出宫,你和常公公同在宫中,你又很少跟常公公说话,额,够谨慎,不过韦宝很喜欢王体乾这种性格的人,大大咧咧的人才死的快,像他这种谨慎的人,才能闷声捞好处。
“你这事,只怕魏公公会不高兴,我尽力周旋吧!你真的不后悔?攀上了魏公公,真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攀上我,没有半点好处。”王体乾再次冷然道,语气比刚才告诫韦宝的时候还冷。
“不后悔!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儿子不能嫌弃爹呀!”韦宝伸出三根指头,再次轻声发誓道。
“起来,开门去。”王体乾微微一笑之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然面孔。心里却暗骂年轻人不知道轻重,瞎打什么比方?什么狗不嫌家贫?
韦宝点点头,赶紧站起身,收敛了笑容,定了定神,等脸上恢复平静之后,才去开门。
韦宝这个细节也赢得了王体乾的好感,暗忖这年轻人的确天资聪颖,才这么小的年纪,比宫中的老人还顾虑周详!
韦宝和王体乾单独待在屋内,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并不让跟着王体乾的两个魏忠贤派出的太监如何起疑心,外人给宫中太监送礼,那也是常有的事情,送礼的人都喜欢偷偷摸摸的,不愿意当着旁人的面,这都在情理之中。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去了。”王体乾道。一副冷淡表情,任谁也想不到,就刚才这么极短的时间内,王体乾和韦宝已经结为了父子关系。
“王公公且慢,我还要给魏公公备下一份谢仪,烦劳王公公帮我带往宫中。”韦宝急忙道,表情很自然,谁也看不出破绽,不会想到他和王体乾已经有关系了。
“你倒是很会做人,快些吧。”王体乾道。
韦宝答应一声,急忙让手下去准备一万两的银票封个大红包过来,并让人又备了十两纹银一个的足重大官银,给王体乾的四名贴身太监。
“几位公公请笑纳,下回什么时候想到我这里来吃饭,请随手赏光,这是我们小号天大的荣幸。”韦宝满脸笑容道。
几名太监看了王体乾一眼,王体乾同意他们收了,才接过银子,对韦宝道谢一声,都暗忖韦宝是真会做人,没有想到他们也有份。
韦宝又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双手奉上给王体乾:“王公公,这些请公公留着打点旁人,跟着公公的人太多,我怕有不周全的地方,还请公公自行打赏。”
王体乾笑着接过这封小红包和韦宝准备好了给魏忠贤的一封夹着上万两银票的特大红包,“这就行了吧?”
“令有几身款式好,料子好的皮草,烦请公公带回大内给奉圣夫人,让我聊表心意,我还额外给奉圣夫人准备了一套茶具,是西洋来的时髦货,也请公公带回,都在底下放着呢。”韦宝答道:“还有我大哥李成楝当锦衣卫小旗官的差事也好几年了。”
王体乾点头道:“东西我会帮你带入大内,会向魏公公和客夫人说明,你有心了。至于李成楝的事情,也会告知魏公公。”
“多谢王公公!还有一事。”韦宝笑道。
王体乾忍不住嘴角一弯,心说你能一次说完吗?这孩子的确是太会做人了,送了这么多东西和银子,是一个人没有落下,他即便不巴结上自己当干儿子,不管做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太差,“说吧。”
“听闻公公书法一绝,不知公公能否为小店提匾?”韦宝想到,有了王体乾亲手所书的匾额,以后谁还敢不把自己海商会馆和天地商号放在眼里?
“这可不成,我是大内的人,哪里有太监为商家提匾的?这不得被言官参死?怎么想出来的?”王体乾又好气又好笑道,虽然极力装出严肃,但内心已然有些将韦宝当成自己的子侄了,语气不免柔和了许多。
老太监没有家人,一旦有了这么一层关系,看韦宝的眼神,便多多少少带上了一份温情。
韦宝一阵遗憾,他怕王体乾亲自来他店里,好是好,总归也只是在京城闹的动静比较大,但是外面人不知道啊?但是如果王体乾肯帮他提匾,那么他将来在各地开办的海商会馆和天地商号,便都可以用上这同一款式的,有王体乾亲笔落款的牌匾,那就等于打了一个超级大的,超长时间的大广告啊!
作为一个现代人,韦宝对广告效应是极为看重的,满脑子都是经济挂钩。
“好不容易见着王公公这么大的大人物,怎么样也得给我留点墨宝吧?”韦宝可怜巴巴的道。他是个没有身份的人,要是这趟来京师,没有留下个魏忠贤或者王体乾这样的大人物的信物,出了京师,有什么用?这年代又不能拍照啥的,要是能拍照,现在一定跟王体乾多照几张相,贴的满世界都是,挂在店门口也能当成护身符!
王体乾沉吟了几秒,他明白韦宝的意思,知道有自己赠送的书法留在身边,能当成护身符用,觉得可以为韦宝写点东西,但是实在想不出写点什么,其实他的墨水也不多,在宫中这么多年,一笔字倒是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