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宝早就研究过,东林党不是没有贪官污吏,只是做的比较隐晦,通常是让家人去搞,很少亲自出面。
不像阉党那么张扬。
想投东林党不成,顾大人转头就去投奔了魏公公。
可是,魏公公的门是好进的吗?
顾大人有狠招。
某一天,七十多的顾大人,领着自己小儿子,去叩见魏公公,诚意满满地说:“魏公公啊,我本来是想给您当干儿子的。只是我胡子都白了,恐怕您不喜欢,不如让我的儿子给您当孙子,尽一份孝心吧。”
一番话,哄得魏公公欢乐开怀:好好好,不错不错。魏公公哪里稀罕添了个孙子呢,他稀罕的是顾秉谦的内阁大臣这一身份。
有了顾老头,魏公公等于是在以东林党为主的内阁里,也有了自己人。
以后东林党想些啥,打算干啥,他都一清二楚。
堂堂内阁大臣,认贼作父,无耻至极。但跳出道德层面,用官场投机心态看,也不过是常态罢了。
替魏公公鞍前马后,顾大人出力不少,回报自然也是大大的。
东林党倒台之后,顾秉谦成功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文官集团一把手。
从此以后,这一老一阉紧密配合,法力无边,内阁逐渐沦为了魏公公的私人工具。
顾秉谦大人的另外一位内阁同僚魏广微大人,阴险狡诈。
顾秉谦让亲儿子给魏公公当干孙子,这操作多少还有点羞涩,人家魏广微比他就放得开多了。
魏广微去找魏公公的时候,说自己也姓魏,所以他跟魏公公不仅是同姓,还是同乡。
魏公公是河北肃宁人,魏广微是河南乐县人,今天一河南人要对一河北人攀老乡,可魏广微不在乎,硬攀。
而且他还说:我跟您一样都姓魏,同宗,一家人。您比我大八岁,所以我就是您弟弟。但这还没完,他觉得魏公公太伟大了,自己提鞋都不配,得自降一辈,不能当弟弟,只配当侄子。
魏公公呢,对这位侄子也算特别关爱,给了他不少权力。
自从攀上魏公公之后,魏广微就经常干两件事,一是画圈圈,一件画点点。
他想提拔谁,就在谁的名字上画两个圈;想弄死谁,就在那人名字下点两个点。
一时间,跪求他画圈圈的人,差点把他家门槛都挤塌了。
总之呢,攀上魏忠贤,成为“阉党”的,都混得风生水起,个个都有叫得响的名号。
魏公公自己岂能甘于人后。其实他的好儿孙们,一直在思考,什么样的名头,配得上魏公公的伟大。直到一个叫刘诏的人出现。
刘诏这人,五毛钱本事都没有,学啥啥不会,干啥啥不成,连巴结魏公公都找不对路子。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剑走偏锋,对着魏公公五拜三稽首,喊了一句“九千岁”。
皇帝是万岁,九千岁,确实是配得上魏公公。魏公公大喜过望,让刘诏也归队了。很快,“九千岁”这一响亮的称呼,传遍了大江南北。
刘诏呢,就靠这一起名字的功劳,后面一直做到了兵部尚书外加太子太保。
韦宝说服了顾秉谦和王纪这件事,让魏忠贤很是忧心。
这一点,韦宝在见面之后,马上体察到了。
韦宝果断的将对王纪和顾秉谦说的一番话再说了一遍。
韦宝的口才比顾秉谦和王纪好,更关键的是,韦宝敢说,不会隐瞒什么,这想法也是韦宝自己的,他能说的更加清楚。
“九千岁,比以往收的银子更多,满天下也将传播九千岁的贤名,开头打上九千岁主张的新政,以后,后世也将留下九千岁的贤名,流芳千古,不好吗?三法司也将完全掌握在九千岁手里,各地的冤案肃清,老百姓的民怨也将大大缓解。”韦宝道。
魏忠贤不置可否道:“咱家说猴崽子,你是不是打算整顿完三法司,然后开始整顿吏部、户部、礼部、然后是兵部和工部?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都被你抓手里了,你快赶上首辅了,不,内阁首辅不是现在都听你的了吗?”
韦宝晕死,“九千岁啊,您老不会因为我这事情没有事先请示九千岁而生气吧?是您老自己跟我说的,很多事情下面人会反对,所以我想,这回先说动底下人,再告诉九千岁,省得九千岁以为我用九千岁的名义压底下人啊。”
“咱家没有那么小气,不过,像你这么胡作非为的,你有想过吗?咱们有这么多补空缺吗?难道你以为你这么搞了之后,原本贪污受贿的那帮人,就会一夜之间转了性子?就不贪了吗?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别等下人没有归拢好,银子没有多拿几个,倒是先将普天之下的士绅大户都得罪了。到时候东林党正好将咱们都一窝端了。”
韦宝吸一口气,还真是不得不敬仰魏公公九千岁啊,想的真是深刻,看的真是明白,其实韦宝也想到过这个问题的,但他没有想到魏忠贤看的这么清楚。
韦宝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反腐,亡党;不反腐,亡国。
明末的官员都很有钱,只要抄几家,得来的钱能抵得上大明一年到几年的税收。刚开始,一年只抄两三家就够了。
但是韦宝想试一试,韦宝觉得,第一、明末几乎是全体士族和商绅贪腐,而对于朝廷来讲这些人是维持明朝正统的政治基础,不能得罪也不可得罪;第二明末的政治危机是天灾加人祸,当时主流的统治阶层只顾及私利,毫无君国思想,这些人无论是阉党还是东林党,都只是政治权利的冲突,于国于民基本毫无贡献,再加上连年大灾,奔溃是早晚的事;第三明末的新思潮已经开始跨越传统的儒家纲常忠君思想,顾炎武与黄宗羲的理论几乎可以直接连接清末的魏源和林则徐,初步的资本阶级民主思想开始萌芽,统治阶层认为天下有无皇上都无所谓了。
“你新近弄上来的那些人,过不了几日,就会与原来那些人一样,别到时候,把一批旧人换掉,又拢不住新人,咱们自己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魏忠贤皱眉道:“韦宝,你对咱家说,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你表面上帮咱家铲除东林党,帮咱家搞钱,你暗地里是不是有什么图谋?想整垮大明朝廷?”
韦宝冤枉道:“九千岁,您要是这么想我韦宝,我比窦娥还冤枉啊。”
“咱家冤枉你什么了?你这个问题等同于快饿死的人为什么不割自己大腿上的肉充饥。谁掌权都不是空中楼阁,都有自己的基础。失去基础支持就会立即送命,就像鱼离不开水。你所说的要全部换掉的就是基础。眼下是什么情况?大明朝上下无有不贪,你闭着眼想搞什么廉政,搞的过了,就会溺毙,没有淹死东林党,先把咱们自己淹死了,懂了吗?咱家同意你在都察院和大理寺先试着搞,一来这两个衙门人少,二来,这两个衙门的官员都在京师,好控制,你要是扩大到刑部去,能不牵扯其他几个部吗?能不牵扯整个地方官场吗?别弄的没两天,大明就被你搞的塌台了。”魏忠贤语气愈发严厉。
韦宝感觉自己有点被魏忠贤说服了,很有可能事情就是这样的。
作为统治者,魏忠贤肯定希望的是微调,以打击东林党为主就可以了,并没有想把整个大明搞成清水一池。
那样太冒险。
韦宝暗暗后悔,不该先找刑部尚书王纪和首辅顾秉谦谈,应该先找魏忠贤谈一谈的。
恐怕之前费了那么多口水,都白搭了。
不反腐亡国,反腐亡党。
不变法亡国,变法亡了大明和大清。
北宋联金伐辽,南宋联蒙伐金。
明末藩王,福王不肯劳军城破被杀,楚王还是不肯劳军城破被杀。
不是大家傻,是好些事情,的确是两难的选择。
“怎么了?为何不说话了?是不是没话说了?”魏忠贤冷冷道:“你是没有想过这些事,还是故意要拆咱家的台?”
韦宝是真的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下往上的看着魏忠贤,这一刻,韦宝甚至觉得魏公公配得上高瞻远瞩四个字。
“难道九千岁觉得贪好吗?把权力集中起来,吏治清明,权力和财富不都集中在陛下和九千岁手里了吗?那样不好吗?”韦宝反问道。
“不是那样不好,若是一夜之间能那样,咱家何尝不愿意、但是可能吗?新科进士才多少人?各个衙门的子弟才几个人?而且这些人赶得上那些老吏的经验吗?你当大明朝局是儿戏吗?”魏忠贤道:“你知不知道东林党这段时日为什么不蹦跶了?不是他们被咱家整怕了,他们是想看咱家会让你蹦跶多久,是想让你继续瞎捣乱!你若在胡来,都察院和大理寺也不能交给你管了。”
“别啊。”韦宝吓得一下子跪下了,“就按九千岁的意思,徐徐图之吧,我绝没有拆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