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次进京,徐襄的意图非常明确——给子孙们留下一个香火情。
简单的来说,其实就是交易。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碰瓷。
主要目的,就是利用自己的超然地位和名望,来给那位新贵撑场子、背书。
最好,让其能喊一声‘老师’。
这样的话,徐氏子孙,未来肯定不用发愁了。
只要那位新贵,能够保持目前的态势,老徐家起码可以再垄断和霸占《礼记》权威五十年!
可能对现在天下的士人,尤其是那些年轻人们来说,徐襄的想法实在过于阴暗和龌龊了些。
但……
对徐家这样的世家而言,这根本不算什么!
休说那位新贵是儒家的自己人了!
便是敌人,当初儒生们也没少帮忙!
法家的晁错,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初,晁错是怎么崛起的?
他的第一桶金从哪里淘的?
答案是儒家,晁错是通过帮助济南伏生整理《尚书》,从而正式崛起!
而彼时,儒法两家,可是势同水火。
儒家骂法家是‘暴秦元凶’‘苛政猛于虎’。
法家大骂儒生‘五蠹之首’,是社会的辣鸡,文明的败类,必须清除干净!
但,伏生却明智晁错的法家身份,依然授其尚书……
所以,晁错崛起后,投桃报李,济南伏氏的地位,一高再高。
至于伏生为何如此?
对外的解释,当然是含糊其辞的‘独错能解伏生之语’,但其实老牌世家人人清楚,不过是向权力献媚罢了,晁错早就得到了当时的太子,先帝的喜爱,长安城里人尽皆知!
故而,在徐家、伏家、颜氏这样的老牌世家眼中,外面的年轻人真的太年轻了!
嘴上的主义,还能比的过心里面的生意?
识时务者为俊杰!
逆流而动的,活该淘汰!
不过呢,在表面上,徐襄依旧是维系着自己的超然身份和形象,微微摆手,拉上江升,又牵着董越,道:“董子、江子,都是一时人杰,儒门的俊秀,应该以和为贵啊!”
“君子当中庸也,不可偏颇也!”
当世,也就剩下他这么一个能调和两个南辕北辙的学派矛盾,而不至于引发反弹的巨头了。
董越、江升听着,都是拜道:“老师(先生)教训,岂敢不遵?”
但心里面,却都是呵呵、p之类的活动。
徐襄自也知道这个事情,他也不是真的要调和谷梁和公羊矛盾。
那是不可能调和的。
也没有这个必要!
在谷梁、公羊之外的其他学派看来,其实公羊和谷梁的对立,才是最好的。
不然……
今文学派春秋系两个最大的boss,真的摒弃前嫌,亲如兄弟了。
大家还如何睡得踏实?
“老朽闻,新丰县令,侍中官张子重,素来贤能,善经义之术,颇有古君子之风……”徐襄笑眯眯的看着董越,问道:“不知道,两位可否愿为老朽引荐一番啊……”
这才是他的目的!
找董越带路,可比自己直接去见要好得多!
谁不知道,董越这个家伙,和那张子重是穿一条裤子的?
董越闻言,立刻就拜道:“若张子重知老师亲来,恐怕必当沐浴更衣,扫榻相迎!”
江升也厚着脸皮说道:“愿为先生引荐……”
正好,江升也不想再和那张子重这么对立下去了。
打不赢啊!
就算打的赢,也太吃亏了!
学术和权力硬刚?
那不是摆明了会被吊打吗?
孔子、孟子、荀子这样的先贤,尚且不能办到的事情,他怎么办得到?
江升不傻,在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张子重未来肯定是会成为国家的顶级权贵的。
其实哪怕是现在,也已经算是朝堂上,排名前十的超级权贵!
这一点,大朝议后,已经是确凿无疑了!
董仲舒,都没有他这么猛!
毕竟,董仲舒,只是学术上有成就,但政治上却一败涂地,被公孙弘压制了二十年,不得动弹!
但这张子重就不一样了!
鬼知道他将来,会成长成为怎样的怪物?
所以,适当的示好和婉转的低头,在今天已然是势在必行!
没办法!
坚持不下去了啊!
再这样和那张子重对抗,一旦被天下人觉得,谷梁学派是张子重的眼中钉。
那那个傻子,还会学谷梁?
那不是活腻歪了?自毁前程吗?
特别是现在,新丰的地位和前景,越发看好。
而其公考取官的形势,自然吸引了无数人注目。
江升就已经见过好几个自己的记名弟子,悄悄的在背地里看《公羊春秋》《战争论》,甚至在研究那些新丰的公文。
自然,他们已经在打算,只要新丰再次取士,就来应考了。
这让江升真的是又气又恼,但又无法发作。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百分之九十九的士子,读书学艺,是为了当官。
可没有什么傻子,想学颜回过那种‘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君子生活。
大多数人,还是想要光宗耀祖,富贵发达的。
而新丰的公考制度,是如今绝大部分寒门士子的希望所在。
仅此一点,就让那张子重声望不断攀升。
更不提此人,每次回长安,都会大量的接受士子投递策文,然后一一回复、激励,更举荐了许多人。
使其名望,再次攀升起来。
在这个情况下,江升很清楚,别说他打不过对方了,就算能,那些支持和崇拜张子重的士子、贵族子弟,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所以,如今既然有机会,去见一见那张子重,江升当然是不会因为面子啊、尊严这种事情而拒绝。
至少,江升觉得,这样做起码能传递出一个缓和的信号。
起码,能稳住军心,让谷梁学派的前景和前程,不那么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