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向死而生【上】(2 / 2)

不过这些情绪,在他重新站直身子的那一刻,就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狰狞与狂躁!

“孙绍宗!”

这一次的吼声,比之方才暗弱了许多,透出的恨意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颤巍巍的离了旁听席,一步步的走向公案,口中嘶哑的质问着:“你当真要如此判决?!”

“勇毅伯。”

孙绍宗向他拱了拱手,淡然道:“并非下官要如此判决,而是依照朝廷律法,就应该如此判决。”

“好胆!”

牛继宗又是一声断喝,继而伸直双臂,跌跌撞撞的向孙绍宗扑了上去,口中喝道:“我今日就先杀了你这庸吏,再亲手替伯达报仇!”

眼见他须发皆张的,不管不顾的扑了上来,孙绍宗也不得不先退避三舍——论战斗力,一万个病恹恹的牛继宗绑起来,也不是孙绍宗的对手。

然而他这行将就木的样子,谁敢同他有肢体接触?

万一抵挡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碰出个好歹来,岂不是白白的惹上麻烦?

可就在孙绍宗打定主意,要暂时退避的时候,那牛继宗却忽地脚下拌蒜,踉跄两步身子往前一伏,堪堪将额头对准了桌角!

糟糕!

孙绍宗大惊,想要折回去扶住牛继宗,却哪里还来得及?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那乌木公案上撞了个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大堂上一时间静的针落可闻。

最后还是孙绍宗反映快人一步,抢过去扶起牛继宗,连声关切:“勇毅伯?牛大人?您没事儿……”

只是刚探问了两声,他却突然卡壳了。

也就在此时,牛仲达也已经扑了过来,一把推在孙绍宗肩头,喝骂道“你给我滚……哎呦!”

他这力道对孙绍宗而言,无异于蚍蜉撼大树,被推的孙绍宗还未曾如何,反倒是牛仲达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

不过牛仲达也顾不得这些了,顺势在地上一个驴打滚,凑到了自家父亲身前,哭喊道:“爹?爹!您……您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啊!”

孙绍宗默默起身,将位置让给了牛仲达、以及两个牛家的仆人,又盯着牛继宗大量了许久,这才摇头道:“不必再喊了,牛大人……已经仙去了。”

“是你!”

一听这话,牛仲达猛地窜讲起来,仰着头怒视孙绍宗道:“是你害死了我爹!要不是你一味的偏袒卫若兰,我爹也不会、也不会……”

“还请牛公子节哀。”

孙绍宗微微一拱手,随即却又道:“本官判案,皆是出自证据律法;而勇毅伯之死,也是他自己失足所致,与本官并无直接关系。”

“牛公子若有不服之处,大可与本官对簿朝堂——可若是想借机咆哮公堂,却莫怪本官不留情面。”

“你!”

牛仲达一跳三尺高,几乎与孙绍宗齐平,可落下后,面对孙绍宗居高临下的雄浑体魄,却终极还是胆怯了。

他顿足捶胸的叫道:“你等着、你给我等着!老子去太后那里告御状去!”

说着,又扑到在牛继宗的尸首前,嚎啕大哭:“爹啊!您尸骨未寒,就有人欺辱咱家……反了、这真是反了啊!”

孙绍宗见他只敢背地里拿话阴损,并没有咆哮公堂的勇气,当下也便悄没声的回到了公案后面,喊过陈敬德交代余下的手尾。

“孙大人。”

这时,北静王妃神色恍惚的到了近前,身后还领着相貌憔悴、精神亢奋的卫若兰。

喊出这‘孙大人’三字之后,她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原本来时,认定孙绍宗是要食言而肥,甚至还做好了血溅当场的准备,可谁承想最后血溅当场的,却是勇毅伯牛继宗!

可这实在是说不通啊?!

这狗……这孙绍宗既然愿意按照约定,替兰哥儿申冤脱罪,又为何放弃今天的约会,不声不响的提前开审?

这些可疑之处,让她实在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倒是一旁的卫若兰感慨万千,望着孙绍宗唏嘘道:“不曾想最后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却是孙大人您。”

孙绍宗摇了摇头:“这案子的确存疑,我不过是秉公执法罢了,也用不着你感恩戴德。”

紧接着,他略有些无礼的拱了拱手:“下官还有要务在身,实在不便久陪,还请王妃娘娘赎罪。”

说着,也不等卫滢和卫若兰姐弟反应过来,就径自转身回了后堂之中。

“果然是位不肯居功的至诚君子啊!”

卫若兰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却见姐姐投来古怪的目光,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不觉奇道:“姐姐莫不是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卫滢摇了摇头,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道:“走吧,回去为你洗一洗晦气。”

卫若兰被囚禁两年,刚刚得脱牢笼,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衙门,故而听姐姐这一说,也就顾不得再问别的了。

点头应下,正要随着卫滢往外走,却忽又被陈敬德拦了下来。

“卑职陈敬德,见过王妃娘娘。”

陈敬德先阿谀的拜见了卫滢,这才赔笑道:“还请公子莫忘了,每日午时之前,来衙门验明正身。”

验明正身?

卫滢闻言柳眉一竖,旁边卫若兰却急忙点头道:“陈大人放心,卫某绝不会擅自离京。”

卫滢愈发的狐疑,忙拉着卫若兰细问究竟,这才知道他眼下虽被释放,却只得了有限度的自由,毕竟就算有许多疑点,他也还是重要嫌疑人。

卫滢听得这话,顿觉自己的付出被打了折扣,当即就要追到后堂寻孙绍宗问个清楚明白。

可却被卫若兰死死拉住,硬是拦了下来。

不过就算卫若兰没有拦下她,她追去后堂也见不到孙绍宗——孙绍宗压根没在后堂停留,而是直接回了左寺官署。

…………

“二哥。”

左寺官署,柳湘莲见孙绍宗断案回来之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他是在为牛继宗的死而发愁,于是上前宽慰到:“那牛继宗是自己失足撞死的,堂上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就是想赖也来不到您头上。”

孙绍宗没有应他,半响却又喃喃自语:“他……竟然笑了,他那时候怎么会笑呢?”

柳湘莲听的莫名其妙,不由好奇道:“二哥,到底谁笑了,让你这么齐纳肠挂肚的——莫不是什么褒姒那样的冷美人?”

孙绍宗终于有了反应,抬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才吐出三个字:“牛继宗!”

“什么?”

柳湘莲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却听孙绍宗又斩钉截铁的道:“那牛继宗弥留之际,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