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王率着自己的族人,朝着西北方向一路狂奔。
被围的这些日子里,匈奴人当然没闲着。
他们反复的利用了轻骑,试探了各个方向的汉军火力。
虽然为此付出了上千人的损失,但这个损失是值得的。
在突围开始后,基本所有的贵族和军官,都已经在心里对自己突围方向的汉军防御和火力布置有所了解。
知道,哪里是死地里?哪里又能较为轻松的突破。
事实也如他们想的那样,当他们朝着曾经试探出来的一个汉军的火力盲区发起冲击时,他们很快就冲开了道路。
当面的拦截火力和兵力,都几乎没有。
只有两翼有着许多弓弩手射出了一些拦截的箭雨。
但,今天晚上虽然星光灿烂,能见度比起过去两天晚上要好许多。
然而,汉军的弓弩手的射击精度,也依然糟糕无比。
实际上,哪怕是白天,弓弩手想要命中高速运动的骑兵,也基本上做梦。
过去所有的汉军步兵方阵,对匈奴骑兵造成的杀伤,根本就不是依靠精度实现的,而是靠着密度——一轮齐射,总能射死几个倒霉鬼……
所以,白羊骑兵们跑的很嗨。
他们几乎是在半个时辰之内,横穿了将尽四十里的战场,穿插到了汉军的防御核心。
此时,抵抗和拦截才变得强烈了起来。
汉军的拦截火力与阵地和营垒也变得多了起来。
几乎每前进一步,都有人落马。
但,白羊部族上下的士气和战意却也因此变得高昂起来。
因为,大家知道,突围就在眼前了。
姑射甚至鼓舞自己的部下:“大家继续努力,再有两个时辰,我们就能回家了!”
回家这两个字仿佛有着魔力,一下子就让白羊骑兵们变得癫狂起来。
无数人红着眼睛,发了疯的冲击着那些拦截的汉军。
受此刺激。白羊骑兵的突破速度甚至比之前还快。
他们一路疾驰,从子夜杀到黎明。
当晨曦的曙光展露在天际之时,他们的先锋,甚至看到了武州山脉的轮廓。
无数人欢呼雀跃!
终于要回家了!
回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广袤草原。
“家里的牲畜。也不知道长瞟了没有……”有骑兵在心里想着。
“奴隶也不知道有没有将牧草收割好……”有贵族在心里寻思着。
“阿妈准备好奶酪了吗?”也有人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无比怀念母亲亲手做的奶酪和马奶茶。
姑射勒住战马,回首远方,再看看自己的部族。
昨夜的突围,他们虽然冲了出来。但,汉军的拦截和阻滞,以及黑夜中的慌乱,使得许多人中箭落马,许多人掉队迷途,而更多的人,则因为自己或者马匹的体力缘故,再也跑不动了,倒在了黑暗之中,被己方的队伍践踏而过。
当初。入塞之时,整个白羊部族连奴隶带骑兵,足足有着一万两千多人,战马牲畜几近十万。
现在,却只剩下了最多七千人马。
而且多数已经耗尽了体力。
能活着回到家乡,回到亲人身边的人,不知道能有多少……
“汉朝!”姑射咬着嘴唇说道:“我们白羊部族,永远也不要来了!”
本来是来抢劫的。
但结果,东西没抢到,整个部族差点都丢在这里。
回到草原后。损失了大量青壮、牲畜和战士的白羊部族,势必将不可避免的失去无数牧场和牲畜以及奴隶。
在大草原上,别的部族,可懒得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衰弱的。
在那里,拳头就是真理。
别人人多势众,当然可以抢走你的牧场、奴隶和牲畜!
或许单于庭会补偿个几万牲畜和几千奴隶。
但守不住,能有什么办法?
姑射很清楚,从今天开始,曾经叱咤整个草原。称霸幕南,号称单于庭的三架马车之一的白羊部族,将要泯然于众人。
需要休养至少十年,才能恢复元气。
他这个首领,也很可能不得不承担责任,退位让贤。
但……
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活着,就有未来,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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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带着自己的手下骑兵,策马,立在山峦上,看着不远处跟疯子一样激动的匈奴白羊部族。
“司马,我们就真的不管他们吗?”有队率问道:“万一,他们真的穿越了山峦,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秦牧瞥了对方一眼:“这不是几个人,是几千人!这样的队伍,想穿越武州山脉?”
秦牧抬头看了看远方蜿蜒起伏的山脉,砸了砸舌头:“不死个七成,是不可能的!”
况且,此处的武州山脉,地势险要,山高坡陡,别说是一群跑了一晚上,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匈奴人了,就是本地的猎户,也不敢说能穿越此山!
“我们的任务,就是盯着他们,只要他们不跑去其他地方,就随便他们怎么在这里折腾……”秦牧说道:“瓮中之鳖,跑不掉了!”
此刻,匈奴的白羊部族,从人到马的体力都已经耗尽。
别看他们现在高兴,但,秦牧知道,只要他们从兴奋的状态下解脱出来,所有人,都将是待宰羔羊。
犯不着跟他们拼命。
“也不知道,尹稚斜现在怎么样了?”秦牧将视线投向西南,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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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向前回溯一个时辰。
此时,天还没亮,但启明星的光芒已经渐渐淡去,东方出现了隐约的光。
尹稚斜带着他的骑兵,奔驰在这黑暗的战场中。
从突围开始后,尹稚斜就发现,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汉军的火力和拦截强度,远超他的想象。
仿佛好像汉人已经知道他要走这个方向一般。
到处都是飞射而来的箭矢。
虽然准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绝大多数的弓弩手。都是闭着眼睛,朝有声音的地位射击。
这样做,能射中的机会,自然可以想象。
但。架不住汉军的弓弩多啊!
几百张弓弩,一齐射过来,瞎猫总能逮到几只死耗子。
更何况,他的部队和战马,无论是状态还是体力。其实都不是很充足。
在黑暗的环境下,人人都想着最快逃命,难免就会出现失误。
而在战场上,失误等于死亡,尤其是骑兵,一个不小心,就是人仰马翻。
而且,随着不断向北,汉军的拦截力度开始变强。
就像现在这样。
尹稚斜看着那个矗立在火光中的汉军大营,他咬着牙齿。握着拳头,心里面仿佛在滴血。
因为,那个营地里的汉军,居然已经出营了!
借着火光,尹稚斜隔得老远,就看清楚了。
这是一支骑兵!
人数大概几百人,在以前,这样数量的骑兵,尹稚斜闭着眼睛都能灭了。
但如今……
尹稚斜看了自己身后和左右,那些火光中的汉军大营。
他知道。他没时间去跟这些汉骑纠缠了。
现在,每一秒钟,都可能决定生死。
没有办法!
尹稚斜咬着牙齿,对自己身后的一个亲卫说道:“涉湖!你带三百骑去拦住那些汉骑!”
尹稚斜很清楚。汉人这是故意的!
故意在他必经之地,放下小股骑兵拦截。
他若不理会,这些骑兵就会如同附骨之疽一样,死死的黏着他。
只能是丢块肉下去给这些汉军吃。
就像在草原上,遇到狼群的单独行动的牧民,想活命?
就得丢头牲畜给它们去填肚子。
但问题是……
尹稚斜已经知道。在接下来的道路上,还会有无数这样的饿狼在等着他。
从现在起,每前进一步,他都需要舍弃一部分骑兵。
直到弃无可弃!
但他没有选择!
只能照着汉军的意图去做,不然,他马上就要面临末日。
名为涉湖的亲卫闻言,没有任何声响,只是默默的勒住战马,然后带着自己的部下,视死如归的冲向了前方的汉骑。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用自己的命去为主人逃命杀开一条血路!
尹稚斜甚至来不及感慨,就继续策马前行。
但,他走了不到一里,就又遇到了一支出营拦路的汉骑。
“当屠!”尹稚斜没有丝毫犹豫,继续喊出一个从小就服侍他的亲卫的名字。
对方闻言,也如涉湖一般,默默的勒马,转向,带着自己的部曲,迎向死亡。
…………………………
如此再三后,不止尹稚斜,就连那几个一直死死的跟在尹稚斜身后的汉商也惊恐无比了。
“这是十面埋伏!”有个读过书的汉商惊恐的大叫起来:“这是淮阴侯的战法!”
他哭着跳下马,怎么也不愿意走了,对着其他人说道:“我们死定了!项王都没有逃出这个战法的包围!我们怎么逃得出去?”
数十年来,南方和东南地区的儒生,对项羽进行神化和吹捧。
几乎使其拥有了鬼神的地位。
而且还是极为强力的鬼神!
民间充斥着项王的鬼魂军队复仇和索命的传说。
中水候吕氏和涅阳候吕胜的离奇死亡,更为这些传说增添了无数神秘色彩。
连项王这样的盖世英雄,死后成为鬼神的巨头,尚且被淮阴侯以十面埋伏之法夺去性命,寻常人谁能抵抗?
其他汉商一听,也都吓得魂飞魄散。
汉室鼎立以来,十面埋伏就被吹的神乎其技。
从民间到官场,乃至于朝堂,无数一天兵也没带过的八卦党、文人和士子,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脑洞,将十面埋伏描述的神乎其技。
更有许多方士和术士,也加入其中。为止增光添彩。
时至今日,就是乡下一个老农,也能将十面埋伏的故事,说的天花乱坠。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没人关心。
而在所有的故事版本里,都有着淮阴侯层层拦截,使得项羽的军队,不断缩水的描述。